“当第五个太阳纪终结,大地将在洪水中战栗,人类需重寻与天空、大地的契约。”
纽约联合国总部大楼的钢化玻璃幕墙外,悬浮的空气净化穹顶将五月的燥热与尾气颗粒隔绝在十二层复合结构之外,却也像一只巨大的倒扣鱼缸,将内部酝酿的风暴闷得透不过气。李墨飞站在洗手间冰冷的陶瓷面盆前,水龙头滴下的水珠在寂静中敲打着神经。他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眉心,镜片内侧精密蚀刻的“小丑鱼”图案在光线下若隐若现——那是十岁女儿用激光微雕机留下的生日礼物。
他没有开灯,只点亮了增强现实(AR)眼镜。镜片瞬间激活,虹膜识别通过,数十个半透明的数据视窗如幽灵般悬浮在视野中,覆盖了大半个洗手间冰冷的瓷砖墙面。核心视窗里,是格陵兰冰盖最新的消融速率模型,来自欧空局哨兵-3B卫星和NASA ICESat-2激光测高仪的实时数据流,正被超算中心处理成不断跳动的数字和趋势线。
“误差率1.7%…还是太高。”李墨飞的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他用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缩放、调整着参数,试图让模型的核心预测——未来72小时冰盖边缘的链式崩解概率——稳定下来。每一次微调,视窗边缘的“气候时钟”倒计时投影就轻微闪烁一下,从“71:58:22”跳动到“71:58:21”,冰冷地提醒着大会开幕的迫近。镜面里,他疲惫的面容被AR视窗的冷光分割,眼角新添的细纹在蓝光下格外清晰,像是冰原上被风蚀出的裂痕。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左腿股骨的位置,那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源自家族遗传性成骨不全症的隐痛,提醒着他时间对某些事物的侵蚀,与冰盖消融一样不可逆转。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带着走廊里更浓郁的臭氧消毒水气味和低沉的交谈声。李墨飞迅速关闭AR界面,只留下眼镜腿上一个微小的指示灯亮着,显示后台仍在持续接收数据流。他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泼在脸上,试图驱散困倦和焦虑。
与此同时,在离洗手间不远的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转角,刘宇正背靠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东河灰蒙蒙的水面和远处布鲁克林区模糊的天际线,窗内则映着他紧绷的侧脸。他面前站着一位身材矮小、肤色黝黑的中年人,是太平洋岛国基里巴斯的代表图瓦塔·艾诺亚。艾诺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海岛特有的黏连口音,却掩不住其中的愤怒与绝望。
“刘博士,他们…他们太肆无忌惮了!”艾诺亚的手紧紧攥着一份打印的文件,指节发白,“‘全球能源联盟’(Global Energy Alliance)的人,像秃鹫一样围着我们这些岛国代表。晚宴、私密会议、承诺…承诺巨额援助、基建投资,只要我们在‘净零排放路径修正案’上投反对票或弃权!他们说…说那修正案会‘扼杀发展中国家的生存空间’!”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生存空间?我们的生存空间正在被他们的贪婪一寸寸淹没!我的家乡,涨潮时海水已经漫过祖坟了!”
刘宇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左手习惯性地插在裤袋里。当艾诺亚激动地挥舞手臂时,刘宇的右手下意识地抬了一下,似乎想按住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抚。就在这一瞬间,他熨帖的西装袖口向上滑动了半寸,露出了一小片皮肤——那并非正常的肤色,而是一片覆盖着精细网格状纹路的、略显暗沉的疤痕组织,边缘处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如同蜂巢般的凹凸结构,那是深度烧伤后经过多次神经修复手术留下的独特印记。他迅速地将袖口拉回原位,动作轻微却不容置疑。
“图瓦塔,冷静点。”刘宇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经历过巨大冲击后的平静力量,“他们的游说在意料之中。石油、天然气、煤炭…这背后是数万亿美元的利益。恐惧和贪婪,是他们最有力的武器。但记住,你们手中握着道义和未来的票。把证据留下,交给我。” 他指了指艾诺亚手中的文件袋,“大会上的发言,照我们商议的来。真相,会撕开他们的伪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