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河水,暂时压住了他沸腾的杀意。他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在冰冷的土地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微微颤抖。手中的铁片边缘割得更深,更多的血涌出,他似乎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灵魂被撕裂的麻木。
“哭没用!恨也没用!”张先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黑暗中敲响的钟,“想活,想报仇,就跟我走!我们的人,在城里城外,都在跟鬼子干!不是你一个人!”
“你们……是谁?”铁柱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那张模糊却异常坚毅的脸。
“打鬼子的人!”张先生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多余的解释。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远处屯子里的哭喊声、枪声和鬼子的狞笑声还在继续,但靠近坟圈子这边暂时还算安静。“走!跟着我的脚步!不准出声!”他一把将铁柱拉起,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与沈阳城火光相反的方向——西南方,一片更加浓密的黑松林猫腰疾行。
铁柱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混杂着血腥硝烟的空气,最后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靠山屯方向,仿佛要将那地狱般的景象刻进灵魂深处。他猛地用沾满血污的手背抹了一把脸,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滚烫液体狠狠擦去,只留下两道暗红的印迹。没有犹豫,他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咬紧牙关,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跟上了前方那个灰色身影。
逃离坟圈子不到一袋烟的功夫,身后靠山屯方向的火光和喧嚣就被起伏的丘陵和浓重的夜色吞没。但死亡的阴影并未远离。通往西南方向的小路上,景象更加触目惊心。路边沟渠里,不时可见倒毙的尸体。有穿着灰色军装、头戴大檐帽的东北军士兵,怒目圆睁,手中的步枪还保持着指向敌人的姿势;有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庄稼汉、贩夫走卒,蜷缩着倒在血泊里,身下是散落的箩筐、包袱;甚至还有老人、妇女和幼小的孩子,冰冷的尸体歪倒在路旁,小小的身体在寒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单薄无助。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几乎令人作呕。
铁柱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烧红的铁。每看到一具尸体,他握着铁片的手指就收紧一分,骨节泛白。他不再流泪,那双年轻的眼睛里,燃烧的怒火被冰冷的、如同冻土般的仇恨一点点覆盖、凝固。他不再去想爹娘小妹具体的样子,那巨大的悲伤已经被碾碎,融入到对所有侵略者刻骨的恨意之中。
张先生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像一头在夜间狩猎的孤狼。他身形矫健,脚步轻捷无声,总是选择最隐蔽的路径,避开开阔地带。他时而匍匐在沟坎后观察,时而猛地加速穿越危险区域。铁柱凭借打铁练就的体格和一股子狠劲,紧紧跟着,虽然动作远不如张先生老练隐蔽,但那股沉默中的韧劲让人动容。
“趴下!”张先生突然低喝一声,猛地按住铁柱的肩膀,两人瞬间伏倒在路旁一道半人深的枯水沟里,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泥土和腐烂的枯叶。
铁柱屏住呼吸,顺着张先生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几十丈外,一座横跨在结了薄冰的小河上的石桥旁,影影绰绰有几道晃动的光柱和两个矮壮的身影。是鬼子的巡逻哨!一个端着步枪,刺刀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寒光,另一个则举着手电筒,光束漫无目的地扫射着桥面和周围的荒草地。两人叽里咕噜地说着日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鬼子的军靴踩着桥面的石板,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如同死神的脚步声,敲在铁柱紧绷的心弦上。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铁片,冰冷的触感和掌心的剧痛刺激着他。只要那两个畜生再靠近一点……只要再近一点……
“别动!等他们过去!”张先生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铁柱杀意翻腾的念头。他一只手死死按在铁柱紧绷如铁的后背上,另一只手悄然摸向了腰间,铁柱隐约看到他棉袄下摆处露出一小截暗沉沉的金属光泽——似乎是枪柄。
冰冷的触感和张先生沉稳的气息,让铁柱沸腾的杀意稍稍冷却。他强迫自己放松绷紧的肌肉,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