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悦赶紧趁热打铁:“您看啊,表面上三家解决了婚姻问题,可这不是给猪配种,随便凑一对就行。人是有感情的,您能保证这六个人都互相喜欢吗?这里面有多少人是被逼的?就像翠翠,她根本不想嫁,可他们却说她是祸害人的毒虫,这不是颠倒黑白、泯灭人性吗?这就是陋习啊!”
见赵利民的眉头皱了起来,胡悦又接着说:“男孩子还好,找个媳妇能生孩子就行,可女孩子呢?要是嫁个老实人还好,要是嫁个朱社会那样的痞子流氓,一辈子不就毁了?”
她攥紧拳头,从挎包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婚姻法》,“啪”地拍在桌上:“上头三令五申禁止包办婚姻,咱们大队要是不管,就是顶风作案!谁家给孩子找对象不看人品、家风?可这三家倒好,硬把人凑在一起,朱社会还为了逼婚把田大柱打得鼻青脸肿,这都犯法了!”
“竟有这种事?”赵利民一下子火了,瞪大了眼珠子,拍了下桌子。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起来,吵得人心烦意乱。
胡悦赶紧把翠翠选亲时的委屈、田大柱被打的事说了一遍。赵利民听着,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脸色慢慢缓和下来,可语气却软了:“可……孩子们最后不是也同意了吗?既然他们自己点头了,咱们就不好插手了。”
胡悦刚想开口反驳,赵利民却冲她摆了摆手:“小胡,我劝你别管这事儿了。”
暑气在办公室里蒸腾,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赵利民慢条斯理地往搪瓷缸里续水,深褐色的茶渍在缸壁上画着一圈圈年轮,就像墙上褪色的“农业学大寨”标语,透着一股子改不了的顽固。
胡悦见好不容易有点松动的赵书记又打了退堂鼓,心里急得不行,正琢磨着怎么再劝劝,却被赵利民看穿了心思。
“小胡啊……”老书记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突然把瓷缸往报纸上一磕。1977年7月13日的《塞北日报》上,立刻洇出一圈水渍,正好盖住了头版“带头移风易俗,为革命坚持晚婚”的标题。他语气缓和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劝诫:“我知道你性子直,爱打抱不平,可这事儿你真别掺和。老话说‘宁拆一座桥,不拆一桩婚’,更何况你一得罪就是三家!他们要是联合起来告到公社,你这知青的名声可就毁了!”
胡悦看着桌上的《婚姻法》,又想起翠翠眼里的幽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翠翠跳进火坑吗?她绝不能放弃!
胡悦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目光却死死钉在老书记搪瓷缸底下的报纸上——那篇《带头移风易俗》的报道里,印着幅《婚姻法》宣传画插图。
画中新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干部服,胸前的大红花红得刺眼,像团烧得旺的火,猛地窜进她脑子里,竟和北山崖边刘翠翠那根褪色的红头绳重叠在一起。那抹红一会儿亮得发烫,一会儿又暗得发灰,看得她后背瞬间洇出一层冷汗,连手心的疼都忘了。
这篇报道她一大早就在公社的宣传栏看过,标题旁还标着“纪念《婚姻法》实施27周年”的小字,里面特意提了知青的婚姻问题,此刻每个字都在她脑子里转圈:“1950 年4月13日,《婚姻法》在北京……会议上通过,5月1日正式实施……从那天起,‘妇女能顶半边天’就不是空话了!”“废除包办强迫、男尊女卑的封建婚姻制度……实行婚姻自由、男女平等!”“插队知青要带头移风易俗……正确处理婚姻问题……为革命坚持晚婚!”
这些话像鼓槌似的敲着她的心,可赵利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你要先进要前程,犯得着为别家闺女赌上前途?”老书记往前凑了凑,指尖点着桌子,把利害摆得明明白白:“公社马上要选先进干部,你的名字还在候选名单上;还有人提议让你去公社办公室帮忙,这可是好机会!更别说最近都在传,要恢复高考了!高考报名得严格政审,品性端正才是硬条件 ——你要是掺和这换亲的事,被三家告到公社,说你‘破坏乡邻和睦’,你这前程不就毁了?”
赵利民啥时候走的,胡悦根本没注意。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