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郑重地将这份试卷拿起,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开始细读内容。
开篇第一句,就让他挑了挑眉。
“学者,非学章句,非记陈言,乃学经世致用之道也……”
好大的口气!
李恒心中暗道。
寻常考生破题,无非是围绕“思”的重要性来展开。
而此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先不言思,而言学!
直指当下学子为学的弊病!
这角度,刁钻!新奇!
他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继续往下看。
“……若困于旧知,不通时变,纵学富五车,亦不过两脚书橱。”
“遇纷繁世事,则左支右绌,茫然不知所措,此‘罔’之根源也!”
看到这里,李恒的眼睛亮了。
妙!实在是妙!
这篇文章,将“罔”字的内涵,剖析得淋漓尽致!
它不再是简单地解释为什么学了不思考就会迷惘,而是从根源上,批判了那种为了学习而学习,为了科举而背诵的僵化教育。
这已经不单单是一篇应试的文章了,其中隐隐透出的,是对时弊的洞察和批判!
李恒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激动。
文章的论述层层递进,逻辑严密,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却又用得恰到好处,没有丝毫掉书袋的嫌疑。
从“为何会罔”,到“如何不罔”,再到“学与思相辅相成,方能经世致用”,整篇文章一气呵成,酣畅淋漓。
“好!好文章!”
李恒终于忍不住,一拍大腿,高声赞叹起来!
这一声,把昏昏欲睡的同僚们都吓了一跳。
“大人,何事如此兴奋?”
王县丞好奇地凑了过来。
“你们快来看!快来看这篇!”
李恒兴奋地将试卷递了过去。
“本官科举多年,阅卷无数,从未见过如此惊才绝艳的县试文章!”
几位佐官立刻围了上来,争相传阅。
“嘶……这手馆阁体,火候十足啊!”
“破题之论,振聋发聩!此子……不,此人见识不凡!”
“论据充足,论述有力,层层递进,无懈可击!当真是难得的好文章!”
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王县丞捋着胡须,连连点头:“这等老辣的笔锋和深刻的见地,恐怕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能写出来的。”
“依老夫看,此考生,怕不是一位浸淫经义数十载,屡试不第的老童生吧?”
这个猜测,立刻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也只有这样饱经风霜、历经世事的人,才能对“学”与“思”的关系,有如此深刻的理解。
一位主簿拱手道:“大人,此文无论是立意还是文采,皆为全场之冠。下官以为,堪为本场案首!”
“没错!若此文不能为案首,那真是东阳县文坛的损失!”
李恒抚掌大笑,心中畅快无比。
“本官也是此意!就定此卷为本县县试案首!”
他一扫之前的颓唐和烦躁,只觉得今夜的灯火都明亮了几分。
能为国家发掘如此良才,是他这个县令的幸事!
就在这满堂喝彩,一锤定音之际,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李大人,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话的,是通判钱林。
钱林年约四十,相貌普通,在县衙里一向不怎么起眼,为人处世,素以“稳妥”着称。
李恒心情正好,大度地一挥手:“钱通判但说无妨。”
钱林躬了躬身,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份被交口称赞的试卷上,语气十分谨慎。
“大人,这篇文章确实是好,堪称绝品。只是……下官听说,知府卢大人的公子,今年也下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