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路远和林静在两名穿着全套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只露出紧张的眼睛)引导下,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空旷死寂的操场,走向那排笼罩在暮色中的红砖房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沉重的疲惫感同时袭来。他们刚刚从生死线上搏杀归来,带着一身的伤和泥泞,却立刻被关进了另一个樊笼。
“条件有限,请两位领导克服一下。房间已经简单打扫消毒过,被褥和生活用品都是新的。三餐会定时送到门口。有任何身体不适或需求,通过对讲机呼叫指挥部。请务必遵守隔离规定,不要离开指定区域。” 工作人员的声音闷在防护服里,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和对未知的恐惧,交代完便迅速退开,仿佛他们身上已经带上致命的病毒。
吱呀——
沉重的、有些生锈的铁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不大,约莫十来个平方。墙壁斑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墙皮大片剥落。屋顶很高,挂着几根裸露的电线,吊着一个昏黄的白炽灯泡。窗户是老式的木框玻璃窗,玻璃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和雨渍,模糊了外面的景象。靠墙摆着两张行军床,上面铺着崭新的、但显然质地粗糙的军绿色被褥。一张掉漆的木桌,两把旧椅子,墙角有一个塑料脸盆架,上面放着崭新的塑料盆和毛巾。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老式的、需要生火的铸铁炉子,旁边堆着几块煤,显然是为山区夜晚的寒冷准备的。这就是他们未来十天的“家”。
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唯一的厕所在走廊尽头,是那种老式的旱厕。洗漱需要去院子里的压水井。
林静默默地走进去,将随身的背包放在一张行军床上,环顾四周。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深重的疲惫。她走到窗边,试图推开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想透透气。木窗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只推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冰冷的山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
路远将沾满泥浆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他走到墙角的炉子边看了看,又检查了一下堆在旁边的煤块和引火柴。“山里冷,得把炉子生起来。” 他的声音因为疲惫而低沉沙哑。
“嗯。” 林静轻轻应了一声,走到那张掉漆的木桌旁,拿起上面放着的一个崭新但粗糙的搪瓷杯,倒了点暖瓶里的热水,递给路远,“先喝口水。”
简单的动作,自然的语气。在这个冰冷简陋、弥漫着消毒水和霉味的牢笼里,却透出一种相依为命般的默契和暖意。没有抱怨环境的恶劣,没有质疑命令的冰冷,他们如同两个刚刚结束激烈战斗的士兵,在战壕里分享着仅有的水和干粮,沉默地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未知的下一场战斗。
白天很快过去。
夜色,随着山间的浓雾,无声无息地吞噬了废弃的小学校园。隔离点这片小小的区域,彻底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远处主隔离区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咳嗽或压抑的说话声,更衬得此地的空旷和与世隔绝。
炉子里的煤块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发出噼啪的轻响,驱散着房间里的阴冷和潮气,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两人晃动的巨大身影。昏黄的灯光下,两人各自占据着一张行军床,就着温水啃着乡指挥部送来的、早已冰凉的馒头和咸菜。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压在身上,连说话的力气都似乎被抽干了。只有炉火燃烧的声音和彼此轻微的咀嚼声在房间里回荡。
身体的疲惫尚可忍耐,但精神的高度紧张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却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意志。路远靠在床头,闭着眼,试图放松紧绷的神经,但黑石乡卫生院里病人绝望的眼神、救护车上揪心的监护仪警报、废弃公路上每一次轮胎打滑的惊魂、最后垭口那几乎翻车的猛烈撞击……无数混乱而惊悚的画面如同失控的幻灯片,在他紧闭的眼皮下疯狂闪回、旋转。胸口被安全气囊撞击的闷痛感也随着每一次呼吸隐隐传来。
他烦躁地睁开眼,看到对面的林静。她抱着膝盖坐在行军床上,下巴搁在膝盖上,脸朝着炉火的方向。跳跃的火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长长的睫毛低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