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宣纸未干的淡墨,漫过涤尘轩的黛瓦飞檐,将院中那株老梅的枝桠晕染成朦胧的剪影。茶心推开吱呀作响的竹门时,鞋尖沾了半粒隔夜的霜花,凉丝丝的触感顺着袜底漫上来,倒让她混沌的神思清醒了几分。
大战落幕已过七日,三界间那股焚山煮海的戾气渐渐消散,唯有涤尘轩的青砖缝里,还嵌着几星未褪的硝烟余烬。她提着半桶从后山冰泉凿来的活水,桶沿结着细碎的冰碴,映着天际初升的霞光,折射出七零八落的彩晕。这水是煮“涤尘茶”的精髓,需得是卯时前取自山阴的活泉,经晨霜浸润,方有清冽回甘。
灶膛里的炭火是昨夜埋好的,拨开覆在上面的草木灰,暗红的火点便“噼啪”一声跳了起来,映得茶心素白的脸颊泛起暖光。她取过案上的紫泥壶,壶身刻着“茶烟轻飏”四字小篆,是文正先生早年所题,笔锋间还带着几分儒门的温润风骨。指尖抚过壶身的纹路,往日里熟悉的粗粝触感忽然变得模糊,仿佛隔了一层薄纱。
“怪哉。”茶心轻喃一声,将壶置于灶上的铜釜旁。晨光恰好穿过窗棂的雕花,斜斜切落在她手上,这一刹,她瞳孔骤然微缩——阳光竟直直穿透了她的指尖,在青砖地上投下带着指节轮廓的光斑,那截莹白的手指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浸了蜜蜡,半透半明,能看见皮下淡青色的脉络在微微颤动。
铜釜中的水渐渐升温,细密的气泡从锅底冒出来,先是如碎玉般散在水面,转瞬便连成一片,“咕嘟咕嘟”的声响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茶心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五根手指已比方才更透明了些,指腹处甚至能看见阳光折射后的七彩光晕,像极了当年在龙宫见过的琉璃珊瑚。
她早该知道的。当年在凌霄宝殿外,以壶灵本源催动“无味之茶”时,便有细碎的灵光从她周身飘散。那时玄鉴在她耳边急呼“不可”,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可她看着下方三界生灵在戾气中挣扎的惨状,终究是将那盏茶泼向了天际。“无味之茶,涤尽尘嚣”,这是壶灵一脉的终极秘术,代价便是本源消散,魂归天地,如同燃尽的灯烛,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灶火的暖意烤着掌心,茶心却觉得指尖越来越凉。她想起初到涤尘轩时,青萝还是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抱着她的腿哭着要找爹娘,鼻尖上还沾着灶灰;想起慧觉禅师捧着茶碗笑谈“茶禅一味”,茶沫在碗沿积成小小的佛塔;想起玄鉴总戴着斗笠坐在檐下,盲眼上覆着的白绫被茶烟熏得泛黄,却能精准地接住她递过去的茶盏。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每一幕都带着茶烟的暖香,让她喉间泛起淡淡的涩意。
“师父,我来帮您添炭。”青萝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茶心连忙将手缩到袖中,指尖在袖管里轻轻摩挲,试图掩盖那层透明。她转头时,正看见青萝抱着一捆松针快步走来,翠绿色的裙裾扫过院中的青苔,带起几点湿痕。
青萝这几日像是有心事,总是悄悄躲在廊下看她,眼神里藏着化不开的忧虑。茶心原本以为是大战留下的阴影,此刻见她进来,才发现小姑娘的眼眶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只是刻意仰着头,不让泪水掉下来。松针放到灶边时,青萝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茶心放在案上的手,指尖刚触及铜釜的提梁,便猛地僵住了。
晨光恰好又动了几分,透过窗棂的缝隙落在茶心的手腕上,那截皓腕已变得如同琉璃般通透,能清晰看见血管里流淌的淡金色灵光。青萝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飞快地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灶、灶里的炭够了,我去给您摘些新的梅花当茶引。”
看着青萝几乎是逃一般冲出厨房的背影,茶心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从小就心思细,当年她只是多咳嗽了两声,便偷偷去后山采了半月的枇杷叶熬水。如今这般模样,定然是早就发现了异常,却怕她担心,硬生生忍着没说。正如古人所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她这半生漂泊,能得这样一个徒弟,也算无憾了。
铜釜中的水终于烧开了,水汽裹挟着热浪冲上半空,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