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驻足,翻看一些残破的经卷和手稿,有些是梵文佛经,有些是吐蕃史诗的抄本,甚至还有几页疑似景教(基督教聂斯脱利派)的经文残篇,内容混杂,真伪难辨,正是文化交汇的产物。
摊主是个戴着小圆眼镜、干瘦的老年汉人,见林曦对旧书感兴趣,便凑过来神秘兮兮地低语:“客官好眼力!我这儿可有好东西!不只有经书,还有祖传的昆仑秘图!记载着西王母瑶池和长生不老药的所在!” 说着,从一堆破纸里抽出一张发黄虫蛀的羊皮纸,上面画着些似是而非的山川符号。
林曦扫了一眼,便知是拙劣的伪造品,但其出现本身,却反映了此地人们对昆仑神秘主义的普遍想象与利用。他摇摇头,放下羊皮纸,目光却被摊子角落一本用吐蕃文和汉文双语标注的、关于星象占卜的破旧小册子吸引。册子内容粗浅,却提及了昆仑雪山观星的特殊性,以及某些星辰运行与地脉变动的关系,虽多附会之说,却也有零星可取之处。他花了几枚铜钱买下,作为消遣。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集市时,一阵喧哗与哭喊声从镇子另一头传来。人群骚动,纷纷涌向声音来源。林曦与阿娜尔也跟了过去。
只见一处藏式碉楼前,围满了人。几个穿着吐蕃官服、腰佩弯刀的差役,正粗暴地从楼里拖出一个衣衫褴褛、哭喊挣扎的年轻吐蕃女子。一个老妇人跪在地上,抱着差役的腿苦苦哀求,却被一脚踢开。周围有吐蕃人面露愤慨,却敢怒不敢言;汉人商贩多冷眼旁观;一些回鹘人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通过旁人的议论,林曦大致明白了缘由。这女子的父亲原是部落小头人,因得罪了更大的权贵,被诬陷偷盗贡品,家产抄没,男子流放,女子则要被罚没为奴。老妇人乃是女子的祖母。这种部落内部的倾轧与惩罚,在此地似乎司空见惯。
权力在不成熟的制度框架下肆意妄为,弱势群体无处申冤,旁观者心态复杂。法律与正义,在这里显得模糊而遥远。
阿娜尔眼中露出不忍之色,手握紧了刀柄。林曦轻轻按住她的手臂,摇了摇头。这不是风陵渡那种邪祟害人,而是人间固有的权势压迫。贸然插手,只会卷入更复杂的部落纷争,暴露身份,于大局无益。个体的苦难,在庞大的、不完美的社会结构面前,往往显得无力。这种认知,带着冷峻与无奈。
最终,女子被差役强行拖走,老妇人瘫倒在地,嚎啕大哭,声音凄厉,穿透喧嚣的集市,却很快被更嘈杂的人声淹没。人群渐渐散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那哭声,还在风中飘荡。
回到客栈,已是黄昏。夕阳给雪山镀上金边,小镇却渐渐安静下来,过客们回到各自的落脚点,准备明天的行程,或进行着夜晚的交易。一种白日喧嚣后的疲惫与空虚感弥漫开来。
林曦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沉入暮色的雪山,手中摩挲着那本双语星象册子。阿娜尔默默递上一杯热茶。
“这里的人,”林曦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就像这河里的泥沙,被水流裹挟着,碰撞,混合,沉淀,却很难真正融为一体。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却又常常迷失在混杂的激流中。”
阿娜尔若有所思:“是啊……不像我们教中,虽然规矩严苛,但至少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信什么。” 话语中带着一丝对过去某种“确定性”的复杂怀念,尽管那确定性伴随着束缚。
“绝对的纯粹与统一,往往意味着封闭与僵化。”林曦道,“而混杂与流动,虽带来混乱与痛苦,却也孕育着变化与生机。就像这星晷古道,连接不同时空,其力量正在于这种跨越与交融。关键在于,如何在流动中保持本心,在混杂中寻找到通的法则,而非被其吞噬或陷入虚无。”
这番话,既是对大河湾现象的点评,也暗含了对自身使命与处境的思考。作为穿越者,他本身就是一个文化的“混杂体”,需要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力量体系间找到平衡与方向。
夜幕降临,客栈里传来各族商贩饮酒作乐、或低声洽谈生意的嘈杂声。窗外,一轮冷月升上雪山之巅,清辉洒落,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