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水镇的烟雨劫,如同一出短暂的折子戏,落幕之后,留下的是对情之执念的唏嘘与对安稳的更深渴望。林曦与阿娜尔没有在镇上久留,婉娘与柳生的重逢固然感人,但那浓烈到近乎悲壮的痴缠,并非他们想要的生活。他们渴望的,是更平淡、更绵长的相守。
于是,他们沿着运河继续南下,最终在一座更为宁静、名唤“白苹洲”的小城停留下来。小城不大,四面环水,舟楫往来,石板路湿漉漉地反射着天光,生活节奏缓慢得如同静止。这里没有栖水镇那般浓得化不开的浪漫愁绪,只有寻常百姓家的炊烟袅袅和市井琐碎。爱情褪去惊心动魄的外衣后,那件贴身的、温暖的旧毛衣。
他们在城西临水处,租下一座带小院的老宅。白墙已有些斑驳,黑瓦上长着茸茸的青苔,推开咿呀作响的木门,是个小小的天井,一角有口古井,另一角种着一株高大的玉兰树,正值花期,满树洁白,香气清幽。几间屋子,虽陈旧,却收拾得干净妥帖。这里,将成为他们临时的家。
安家置业,琐碎而真实。阿娜尔对这一切充满了新奇与热情。她挽起袖子,和林曦一起清扫院落,擦拭家具,购置被褥锅碗。她学着当地主妇的样子,去巷口的石桥边洗衣,在井边汲水,和邻居大婶学习辨认水乡的时令菜蔬。林曦则负责些力气活,修补漏雨的屋檐,加固摇晃的竹椅,甚至还在天井里搭了个小小的葡萄架。
爱情落入凡尘,从一砖一瓦开始搭建巢穴。
日子如同门前流淌的河水,平静而缓慢。清晨,阿娜尔会在玉兰树下练功,林曦则在旁静坐,魂力与天地灵气交融,温养着彼此。早饭后,阿娜尔提着竹篮去市集,林曦有时陪同,有时在家研读那本周天星象法典,或感应星晷古道的稳定情况。午后,他会在葡萄架下教阿娜尔下棋(她的棋艺依旧惨不忍睹,却乐此不疲),或是泡一壶清茶,各自看书,偶尔交流几句心得。傍晚,两人会沿着河岸散步,看夕阳将河水染成金红色,听摇橹声欸乃,看岸边人家灯火次第亮起。
生活具体到一餐一饭。阿娜尔开始学着下厨。第一次煮饭,水放少了,饭粒硬得像石子;第一次炒青菜,盐放多了,咸得发苦。她端着失败的杰作,沮丧得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林曦却面不改色地吃完,然后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我来试试。” 他并非精通厨艺,但心思缜密,掌控力极强,照着买来的食谱,竟也做得有模有样。阿娜尔在一旁打下手,递个油盐酱醋,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觉得比任何神通法术都更令人心动。
渐渐地,阿娜尔的厨艺也有了长进。她能蒸出嫩滑的鸡蛋羹,能炖出鲜美的鱼汤,甚至学会了包样子丑丑却馅料十足的馄饨。吃饭时,她会絮絮叨叨地说着市集上的见闻:哪家的豆腐特别嫩,哪条船上的鱼最新鲜,隔壁绣房的姑娘好像有了意中人……林曦大多安静地听着,偶尔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给她夹一筷子菜。这种烟火气,是他漫长生命中从未有过的体验,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
爱藏在为你做的一餐饭,听你絮叨的一瞬间。
当然,也有磨合。林曦喜静,习惯物归原处,看书时不喜打扰。阿娜尔则更活泼些,有时练功累了,会凑过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或者把刚买的花瓶摆来摆去,打乱他书房的气息。起初,林曦会微微蹙眉,阿娜尔便会敏锐地察觉,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噤声。后来,林曦学会了在她兴高采烈时放下书卷,耐心听她说完;阿娜尔也懂得了在他凝神推演时,放轻脚步,只默默添上一杯热茶。
一次,阿娜尔买回一匹水蓝色的软烟罗,想给林曦做件夏衣。她兴致勃勃地量尺寸、画图样,却高估了自己的女红水平,剪坏了好几次,最后成品袖子一长一短,领口歪斜。她懊恼得几乎要哭出来。林曦却拿起那件“惨不忍睹”的衣裳,端详片刻,轻声道:“无妨,我很喜欢。” 第二日,他便穿着那件歪领子的衣服,坦然自若地和她一起去茶楼听书,引得阿娜尔一路脸红心跳,又甜蜜不已。
爱是接纳你的不完美,连同你笨拙的好意。
小城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