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宅和睦、儿女双全、福寿康宁的“全和人”不可。那些自认命途多舛、生活困顿、或是守了寡的妇人,都自觉地把下奶的日子往后挪几天,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成了那踩生人。万一娃娃日后有点什么磕磕绊绊,那闲言碎语可了不得——“看吧,就是那谁谁踩的生,命硬,把晦气带给孩子了!”这罪名,谁也担待不起。
同村子里的亲戚邻居来下奶,老姨就抱着小德昇出来炫耀。看着襁褓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德昇,大家放下礼品,说几句吉利话,便识趣的起身告辞,绝不留下吃饭。人情记在心里,等满月酒时再一并热闹招待。若是远道而来的亲戚,当天回不去,可得留下来好好招待一翻。
男人们为了避嫌是断不能进产妇屋子的。夏三爷想看儿子,也只能等老姨把裹得严严实实的德昇,抱到堂屋,他才能凑近了瞧上几眼。那软乎乎、带着奶香的小生命,让他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心都化了,粗糙的手指想碰又不敢碰,只嘿嘿地傻笑。
夏张氏则被老规矩牢牢地“锁”在炕上:不能出屋,不能见风,怕落下“月子病”,那是一辈子的事。老姨犹如亲娘,管得严:“忍忍!女人坐月子就是过鬼门关,现在图一时痛快,老了浑身疼,有你受的!”
产妇的伙食,也充满了祖辈传下来的“智慧”和“禁忌”。
若是在太平年月,小米粥煮鸡蛋是每日必备,滚烫地端上来,撒上厚厚一层红糖,甜得齁嗓子。为了“下奶”,炖猪蹄汤、鲫鱼汤也是常有的。且汤里一滴盐星儿都不许放!下奶的偏方,放了盐就不灵了。还有一种说法,产妇吃盐多了,娃娃将来爱咳嗽。
可如今,年月不太平,饭都吃不上,哪里去买猪蹄膀。夏三爷趁着夜黑风高,在大辽河里摸了两条鲫鱼,炖了汤。夏张氏捧着那碗白花花、淡而无味的汤。想着丈夫冒的风险,含着眼泪,硬着头皮往下灌,胃里一阵阵地翻腾。
生冷的东西更是碰不得的禁忌。“吃了牙疼!做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老姨的话就是铁律。夏张氏只能想念着院子里那棵缀满青涩果子的龙葵秧子,偷偷咽口水。
她怀念酸脆的腌黄瓜,想念大葱蘸酱那股子冲劲儿,这些平日里寻常的东西,此刻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只有那碗滚烫的小米粥,带着粮食最朴实的香甜,是她苦涩月子餐里唯一的慰藉。
夏三爷有时见她吃得实在难受,偷偷塞给她一小块咸菜疙瘩,她得躲在被窝里,像做贼一样飞快地咬一小口,那咸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竟让她眼眶发热。
日子在小米粥的氤氲热气、德昇嘹亮的啼哭和偶尔的烦躁憋闷中,一天天滑过。
终于熬到了德昇满月。夏张氏感觉自己像刑满释放的犯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娇宠金贵”的特殊待遇,如同退潮的海水,开始逐渐递减。
窗户上的草垫子撤下了,久违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吹进屋子,虽然还带着一丝凉意,却让她觉得无比畅快。她终于能自己下地走几步,能到堂屋门口看看院子里的阳光了。
满月后,还有个重要的风俗——“挪骚窝子”,就是带孩子回娘家住几天。一来是让产妇换个环境,躲开生产之地的“秽气”,二来也是让娘家人看看外孙,更重要的是,娘家妈心疼自己闺女,月子里想吃不敢吃的东西,回去都能敞开吃了,把亏欠的“营养”补回来。
夏张氏听着邻居媳妇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回娘家的情形,心里那点刚因自由而升起的喜悦,又被一层淡淡的阴霾覆盖。
她没有娘家可回。父母坟头的草,怕是都长得老高了。那个失散多年的哥哥,是生是死,杳无音信。她只能抱着德昇,坐在自家门槛上,望着那条通往娘家的路。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羡慕,悄然爬上心头。
夏三爷看出她的落寞,笨拙地安慰:“咱家也一样,想吃啥,我给你弄去。”话虽如此,那份只有娘家才能给予的、毫无保留的疼惜与放纵,终究是无法替代的。回娘家的期盼,就这样在夏张氏的沉默和德昇懵懂的咿呀声中,悄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