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风跟刀子似的,刮过盘山县城的青石板路,卷起地上的碎雪沫子,直往人脖领子里钻。
德麟把最后一块门板上好,转过身时,看见童秀云正踮着脚,往窗纸上糊新剪的喜鹊登梅。冻得通红的鼻尖几乎要贴上那层薄薄的粉连纸。
“当心着凉。”他走过去,伸手替她把歪了的毡帽往紧了按了按。
秀云的指尖刚碰过浆糊,凉得像块冰,德麟下意识地攥住,往自己怀里揣了揣。
俩人拉着手进了堂屋。屋里的灶坑烧得正旺,映得秀云眼尾的碎光都暖融融的。
她挣开手,往灶台去看那锅刚蒸好的粘豆包,白雾从锅盖缝里钻出来,带着大黄米的甜香。
“二爹走的时候,把铺子的钥匙都给你了?”她轻声问,手里的笊篱在锅里轻轻拨弄着,防着粘连。金黄的豆包,在锅里滚得欢实。
德麟“没有”应了一声,往灶坑里添了块新柴。
童秀云过门还不到十天,红绸子还在门楣上飘着。夏二爷就揣着一匣子的份子钱上了火车。说是去沈阳城岳父家过春节,顺便接二大娘回来。
可谁都明白,二爷是躲懒。
童秀云是满族人,祖上是佟佳氏,按旗里的规矩,过年的讲究能从腊月十五排到正月十五,光是祭祀领牲那一套,就够让一辈子图省钱又省事的夏二爷头疼的。
“那咱就按规矩来。”秀云把豆包捞出来,往笸箩里撒了层熟黄豆面,“我爹说,老礼儿不能丢。”
她说话时,眼尾微微上挑,像极了她带来的那块祖宗板上刻的缠枝纹,既有股子韧劲儿,又带着点儿说不清的温柔。
腊月十五那天,天刚蒙蒙亮,秀云就起了炕。
她从陪嫁的红漆箱子里翻出块靛蓝的旗装布,裁了块新的擦桌布,把里屋西墙上的祖宗板擦得锃亮。
按规矩,这天该祭祀领牲,得杀一头阉割过的黑公猪,猪头朝南,猪蹄朝东,还得是顺撇子的师傅来杀。左撇子沾了这祭祀的活儿,是对祖宗不敬。
杀之前要往猪耳朵里浇酒,耳朵动了,才算\"领牲\",祖宗认了这供品,才能下刀。
可德麟跑遍了盘山县城的肉铺,也没凑够买一整头黑公猪的钱。他在铺子后巷蹲了半宿,拳头磕着脑袋邦邦地响,最后咬咬牙,跟常去的那家肉铺掌柜赊了五斤五花肉,肥瘦相间,油光锃亮的。
“够了。”秀云见他垂着头进来,把肉往案板上一放,没等他说话就先开了口。
她找出家里最大的搪瓷盆,把五花肉切成整整齐齐的方块,摆得像模像样。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小撮达子香,那是她从童家窝棚带来的,晒干的枝条带着股清苦的药香。
祭台就设在西墙的祖宗板前,秀云点了三炷香,又往一个青花小酒盅里倒了点自家酿的米酒。
德麟看着她跪在苇叶团子上,脊背挺得笔直,鬓角的碎发随着叩拜的动作轻轻晃动,忽然觉得这五斤肉比一整头猪还沉。那是她把满族的根,一点点往夏家的土里扎呢。
“领牲”的仪式简单却郑重。秀云用筷子蘸了点酒,往肉皮上抹了抹,轻声说了句满语的“祖宗安”,声音轻得像雪落。
德麟跟着她磕头,额头碰到苇叶团子的瞬间,听见她在心里默念:“从今往后,佟佳氏的秀云,也是夏家的人了。”
腊月二十九那天,天刚擦黑,铺子的门板被人敲响了。
德麟拉开门,一股风雪裹着个人进来,是夏三爷,赶着辆驴车,车辕上挂着两串冻得硬邦邦的红辣椒。
“我刚听说你二爹去省城了,你俩咋还在这儿守着?”三爷跺着脚上的雪,嗓门跟他手里的鞭子似的响亮,“跟我回村,家里炕都烧好了。”
“爹……”德麟欲言又止,他想说满人的规矩多,他不想让爹娘跟着受约束。
“你知道我是你爹,咋还听不懂你爹的话呢?赶紧的!”三爷明白他的顾虑,催促他。
德麟一生要强,从不肯麻烦别人,哪怕是自己的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