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件旧棉袄,棉花都板结了,袖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棉絮。
寒风往她领口里钻,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德麟和秀云,眼神空落落的,像丢了魂。
“二姐,你这是咋了?”德麟跳下车,踩着薄雪快步走到桂珍跟前,蹲下身扶住她的胳膊,“天这么冷,你在这儿哭啥?家里出事了?”
桂珍被德麟一碰,像是突然回过神,眼泪掉得更凶,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德麟,我,我没法活了……”
“啥叫没法活了?”秀云跟在德麟的身后,冲过来,搂着桂珍,皱紧眉,往她脸上瞅,指着那片青紫,“这伤是咋弄的?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桂珍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德麟站在旁边看着,眉头拧成个疙瘩。
夏桂珍的丈夫他认得,是盘山县城里开杂货铺的王老三,平日里看着倒还行,就是嗜酒,一喝多了就不是他了。
早有传言,说王老三打媳妇打得厉害,只是桂珍性子闷,从不跟人说,旁人也不好多问。
“先别在这儿冻着。”德麟开口,声音沉缓,“有啥事儿,上驴车说去。先回铺子,暖和暖和再说。”
桂珍还是不动,眼神直愣愣地瞟向身后的大辽河。
河中央的水泛着冷光,像是张着嘴的巨兽,等着吞噬什么。
秀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攥紧桂珍的手:“二姐,你可别想不开!那河水多冷啊,有啥坎儿过不去?跟我们走,到了铺子,咱慢慢说!”
一提这河,桂珍的眼泪忽然停了,眼神里透出股死灰般的绝望:“过不去了……真过不去了……我回不了娘家,也回不了婆家……除了这条河,我没地方去了……”
“咋回不了娘家?”秀云急道,“二爹不是在城里吗?你回去,他还能不管你?”
桂珍苦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我爹?他眼里只有德胜。我回去,他不骂我给家里添堵就不错了……”
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哽咽。
夏二爷这辈子,就认一个理:得有个儿子传宗接代。
早年娶了大房,也就是桂珍的亲娘,生了桂芬和桂珍两个闺女。大房身子弱,生下桂珍没两年就去了。
夏二爷不甘心,又娶了二房,隔年就生了儿子德胜。自那以后,家里的重心全在德胜身上。
二房是个厉害角色,跟着夏二爷走南闯北做生意,把德胜教得也机灵。
可一年秋天,夏二爷一个人带着德胜回了夏家村,二房却没回来。
没人知道二房去了哪儿。有人问起,夏二爷就红着眼骂人,拿起板凳就要砸,那凶样,像是要吃人。
久而久之,谁也不敢再提。
直到后来,夏二爷又娶了沈阳城里的做蒜苗印子生意家的闺女,新夫人留过洋,模样俊俏。
前两房媳妇,便更是没人再想起了。
至此,夏二爷对德胜也不上心了。
德胜那年才八岁。没了娘,爹又走了。大多时候是跟在夏三爷身边长大的,因此和德麟的感情很深,到死还惦记着德麟。
桂珍有时候想娘,也想爹,可一想起夏二爷那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这个家里,她和大姐桂芬是多余的人,也就早早的嫁了出去。
桂珍刚满十六岁,就草草地嫁了王老三。
起初王老三没那么能喝,日子虽说不富裕,倒也能过。
可自打桂珍怀了孩子,王老三不知咋的,酒喝得越来越凶。
一天晚上,他又喝多了,回来就找事,桂珍劝了两句,他抬手就打。
桂珍护着肚子躲,还是被他推了个趔趄,摔在地上。血顺着裤腿流下来,孩子没保住。
从那以后,王老三打她打得更勤了。喝了酒打,没喝酒不顺心了也打。桂珍想着,没了孩子,再离了婚,更没地方去,就这么忍了下来。
今儿是大年初二,按规矩该回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