棂上的旧报纸掀起一角,露出下面尚未撕净的标语残片。“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倔强地残留着。
推开办公室沉重的木门,一股裹挟着煤烟的热浪猛地涌来。
屋子中央的铁皮炉子烧得正旺,炉膛里通红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空气。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区划图》,色彩已然黯淡,边缘微微卷起。
韩庆年正在屋里来回踱步,崭新的军大衣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衣襟上几粒黄铜纽扣在炉火的映照下反射出跳跃不定的冷光。
听见门响,他猛地停步,转过身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目光犀利地仔细打量着走进来的德麟。
德麟站定,身板挺得笔直,如同一株历经风霜却依旧坚韧的北方杨树。
他的个子很高,肩背宽阔厚实,古铜色的脸膛刻着风霜的痕迹,浓眉之下,那双眼睛依旧明亮,目光坚定,透着一股子沉静的刚毅。鼻梁高直,厚实的嘴唇习惯性地抿着,此刻却微微向上弯起,挂着一个质朴甚至有些憨厚的笑容。
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上衣,同样半旧的黑色棉裤,浆洗得干干净净,穿在他身上,竟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度。
韩庆年看着看着,脸上绷紧的线条松弛下来,露出了笑容。
他几步走到靠墙的铁皮文件柜前,“哗啦”一声拉开抽屉,翻出一个掉了不少瓷的搪瓷缸子,又从柜子深处摸出一个贴着标签的铁罐,小心翼翼地舀出几勺淡黄色的粉末,冲了半碗滚水,一股甜腻的奶香味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来,德麟,暖暖手。”他把搪瓷缸推到德麟面前,热气氤氲上升。“咱哥俩可有日子没见了!”
“庆年哥,你吓我一跳,我以为是啥事儿呢。”德麟的心情松快儿了。
韩庆年靠在桌沿,声音低沉下去,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年冬天,真他娘的冷啊,冻得骨头缝里都嘎巴响……你把我藏在二舅家蒜苗印子的地窖,半夜三更,你硬是摸黑送我出城。路上全是冰溜子,踩上去直打滑,你搀着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踩出点动静,引来小鬼子的巡逻队……那会儿,你也就跟德昇现在差不多大吧?”
“庆年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提它干啥。”德麟有些局促地搓着粗糙的大手,那双手骨节粗大,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裂口,他憨厚地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炉膛里跳跃的火焰吸引。
火光摇曳,恍惚间,那个刻骨铭心的雪夜又无比清晰地浮现眼前:大雪纷飞,万籁俱寂,韩庆年浑身是血,蜷缩在夏二爷家后门冰冷潮湿的门洞里,气息奄奄,而远处搜查官兵的皮靴踏在冻土上的“咔咔”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由远及近,一下下敲在耳膜上,敲在心尖上……
“咳!咳咳咳……”韩庆年突然爆发出剧烈的咳嗽,他猛地转过身去,对着墙角那个搪瓷痰盂剧烈地干呕起来,肩膀痛苦地耸动着。
好一会儿,咳嗽才稍稍平息,他直起身。
德麟眼尖,瞥见那暗红色的痰盂里,溅起了几丝刺目的暗红血沫。
他这才惊觉韩庆年的脸色灰败得吓人,眼窝深陷,嘴唇毫无血色,那件笔挺的军大衣下摆,还沾着几根干枯的草屑,想必是刚从哪个公社的田埂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不说这个了!”韩庆年猛地一挥手,像是要挥开那些沉重的过往和此刻身体的虚弱,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德麟,眼下组织上需要你!需要你站出来!”
“需要我?!”德麟心头一震,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搪瓷缸里那碗麦乳精上,甜腻的奶香里,表面正凝结着一圈圈浑浊的油花。
桂珍二姐那句带着哭腔的“是成分的事吗?”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他抬起头,直视着韩庆年,声音低沉却清晰:“庆年哥,我过继到二爹家,那成分……你是知道的……”
“组织上已经反复查过了!”韩庆年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桌上的搪瓷缸都晃了晃,浑浊的麦乳精溅出几滴。
“德麟!你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