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最终露出了里面小心保存着的、大约只有半块深褐色东西。那是半块红糖。
“娘晌午偷偷塞过来的,”她把糖块托在手心,递到德麟面前,声音轻轻的,“说你干的是重力气活,费身子,得补补。”
德麟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一股浓郁的甜味瞬间在舌尖化开,霸道地占据了所有的味蕾。
然而,这甜味滑过喉咙,落入空荡的胃里,却奇异地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的苦涩,直冲上鼻腔,呛得他眼眶又是一热。
他用力地吞咽着,仿佛要将那点儿甜和那无尽的苦,一起深深地咽下去。
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暖暖地映照着秀云的脸。
德麟这才惊觉,不知何时,细细的皱纹已悄然爬上了她的眼角,如同初冬被寒霜打过的柳叶边缘,带着一种无声的脆弱和坚韧,默默地刻印着岁月的痕迹和生活的重担。
夜里,疲惫的身体沉入温暖的土炕,德麟却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夏二爷的身影清晰无比,他佝偻着腰,在那片熟悉的蒜苗印子里忙碌。
如血的夕阳惨淡地照着。二爷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握着小小的刀片,依旧是那么稳,那么准。刀尖在翠绿的蒜叶上缓缓移动,刻下的不是寻常的记号,而是一道道深深的、带着某种不祥意味的刻痕。一笔一画,都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在无声地切割着无法挽回的过往。
德麟猛地从梦中惊醒,心口突突直跳,额上渗出冷汗。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枕头底下的任命书,热乎乎的任命书还在,德麟长吁了口气。
窗外,不知何时,雪已停歇,万籁俱寂。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转过头,望向窗外。院中那株老榆树光秃秃的枝丫,在惨白的月光下伸展着。枝杈狰狞,尖锐如刃,如同一柄柄被遗弃的、倒插在大地上的古剑,森然刺向深不可测的夜空。
他静静地躺在黑暗里,听着枕畔秀云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
望着窗外那些如剑的枯枝,白日里脖颈深处那声细微的“咔哒”声,此刻仿佛又在寂静中回响。
一股彻骨的冰凉,如同窗外渗入的寒气,缓慢而清晰地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夏二爷刀尖下的决绝从何而来。
有些根脉,一旦被斩断,就永远地断了。
无论日后浇灌多少汗水,施予多少祈盼。那片曾经滋养生命的土壤,也再不可能生长出旧日的模样了。
断裂处,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空茫与寒凉,如同这北国永无尽头的冬夜。
德麟睁着眼睛,一直到天光吞噬了夜色。窗棂上重新映出明亮的温暖。
“秀云,收拾收拾东西吧,我们今天就搬走……”德麟说。
刚刚睁眼的童秀云还不是很清醒:“去哪儿?”她眼巴巴的问。
德麟从枕头底下摸出任命书给她看。
看着看着,童秀云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光。
吃过早饭,德麟一个人背着行李出了夏三爷家的院门,一路奔了场部。
童秀云没有和他一起搬出来。
她身体里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了。童秀云心里明白,帮不上德麟的忙,更不想拖他后腿。
“有家不回,去住场部?”夏三爷的眉毛拧着。
“要去你自己去,秀云身子重,没人照看可不行!”夏张氏更是舍不得大儿媳妇儿去受苦。
“秀云留下也干不了啥,还得让你们操心……”德麟嗫嚅着。
“我们不操心谁操心?你不让秀云操心就不错了。”老两口一唱一和,德麟只得作罢。
秀云留在了三爷家待产,德麟搬到场部宿舍,忙着筹备北大窑改制为砖厂。
这年秋天开始的时候,德麟和秀云响应国家号召,领了结婚证。
秋阳把场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