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农兵商店是盘山农场唯一的国营商店,商店最显眼的柜台,就是卖像章的柜台。柜台前的人潮,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接一波。
刚过完年,像章又推出了新版本。工农兵商店的采购员第一时间拿到了分配票。新像章进店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满怀深切的热情。一大早就挤在了柜台前。
有穿着崭新工装、脸上洋溢着自豪的青年工人;有裹着厚厚棉袄、袖着手的老农,眼神里充满敬畏;有带着红领巾、挤在人群缝隙里探头探脑的学生;也有抱着孩子、神情急切的妇女。
此起彼伏的交谈声、询问声、催促声嗡嗡作响,汇成一片充满时代热情的交响。
硬币、纸币与玻璃柜台相碰发出的清脆“叮当”声,如同这交响乐中最悦耳的打击音符,不绝于耳。
就在这片汹涌人潮的中心焦点处,俊英正忙碌着。
她换下了昨天的列宁装,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却浆得笔挺、没有一丝褶皱的蓝色粗布工装,乌黑油亮的长辫子依旧垂在肩头,随着她利落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微微踮着脚尖,身体前倾,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枚崭新的、边缘闪着金光的铝制像章,郑重地递到一位头戴旧毡帽、满脸沟壑的老汉手中。
老汉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接过,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光彩,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好,好!毛主席万岁!”
俊英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那不是职业化的敷衍,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理解和尊重的温柔笑意。
这笑容,在冬日清晨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温暖,比透过高窗斜射进来的阳光还要和煦动人。
几缕阳光恰好落在她的侧脸上,为她柔和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柜台前拥挤的人群里,不少年轻小伙子的目光都悄悄追随着她忙碌的身影,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倾慕。
与这边的火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隔壁卖搪瓷脸盆、痰盂和暖水瓶的柜台。
几个印着大红双喜字或者工农兵图案的搪瓷盆,孤零零、冷清清地躺在木头架子上,表面的釉彩在相对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映照出店员百无聊赖的脸。
德昇站在人群外围,没有急着往前挤。
他微微踮起脚尖,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专注地追随着柜台后那个忙碌的蓝色身影。
他看着她动作麻利却有条不紊地收钱、找零,手指灵巧地在钱箱和票本间穿梭;看着她面对顾客七嘴八舌的询问,总是耐心地侧耳倾听,然后用清晰柔和的声音解答;看着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一下,只是偶尔用手背飞快地蹭一下鬓角。
这时,一个扎着两根冲天羊角辫、穿着花棉袄的小女孩,在人群缝隙里使劲往前拱,却怎么也够不着高高的柜台,急得小脸通红,直跺脚。
俊英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立刻探出身子,伸长手臂,脸上绽开一个如同哄自家小妹妹般的、格外甜美的笑容。
她将一枚小巧的像章,轻轻放在小女孩努力向上摊开的小手心里,还特意弯下腰,凑近些,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小妹妹,拿好喽,回家给爸爸妈妈看。可别摔着,啊?”
小女孩如获至宝,紧紧攥着像章,兴奋地蹦跳着挤出人群,嘴里喊着:“我有啦!我有啦!”
周围的人群善意地笑起来。这笑声充满了理解和温情。
然而,在这片嘈杂和笑声中,德昇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只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像一面被擂响的战鼓,“咚!咚!咚!”地剧烈搏动着,强劲的节奏撞击着他的耳膜。
一股莫名的热流涌遍全身,手心竟不知不觉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目光却始终无法从那抹蓝色的身影上移开。
她递出像章时那专注的神情,她安抚小女孩时那温柔的笑容,她额角晶莹的汗珠……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叠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