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平复的涟漪。
就在德昇的心跳在商店的喧嚣中失序的时候,在县城的长公房区,一条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胡同里,桂珍正坐在俊英家的堂屋里。
刘月英家也是公房,在桂珍家隔壁,但格局更旧些。
堂屋正中一张笨重的老式八仙桌,擦得油亮。两人面对面坐着,桌上,两只粗瓷茶碗里,劣质的粗茶梗沉浮着,袅袅地冒着稀薄的热气。
刘月英的妈,闺名叫张义芝。
张义芝的娘家在城外一统河大队,紧挨着童家窝棚。她在家排行老四,桂珍跟着秀云她们,习惯叫她“四姑”。
张义芝身形偏瘦,个子不高,面容慈祥中带着几分生活的疲惫,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圆髻,用黑色的发网兜着。她身上一件深灰蓝色的带大襟的棉袄,袖口磨得有些发亮。
桂珍握着张义芝有些粗糙的手,神情恳切,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推心置腹:“四姑,您看啊,这年也过了,俊英这丫头,眼瞅着就二十四了,出落得跟朵花儿似的,人又勤快懂事,在商店里也干得那么好。这年纪,搁咱们那时候,孩子都能满地跑了。该是给她寻摸个好人家,托付终身的时候了。”
张义芝听着,没有立刻答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她抬眼望向窗外院子里几棵在寒风中摇曳的柳树,稀疏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更添了几分萧瑟。
她眉宇间蹙起深深的愁纹,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唉,桂珍哪,你说的这些,我这当娘的心里能不明白吗?盼星星盼月亮,不就盼着儿女们都能有个好归宿,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是……”
她顿了顿,摩挲着粗瓷茶碗冰凉的边沿,语气里满是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可是你也知道,月英这丫头,比俊英还大两岁呢!她的事儿还没个着落,我这心里就跟压着块大石头似的。月英她性子倔,眼光又高,相看了几家都不满意,我这当娘的,总不能越过大的,先把小的打发出去吧?这不合规矩,也叫人说闲话啊。”
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又放下,接着说:“再说俊英这二丫头,别看她平时不声不响,心里主意可正着呢。她爹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她兄弟姐妹四个,这孩子从小就懂事,知道心疼人。可这终身大事……唉,她心里到底咋想的,我这个当娘的,有时候也摸不透。她姐的事儿梗在这儿,她更是不声不响,问急了就说‘还早,不急’。可姑娘家的好年华,就那么几年,哪能由着她说不急就不急?”
张义芝的愁绪如同窗外缠绕的枯柳条,越说越闹心。
桂珍理解地点点头,宽慰道:“四姑,您也别太焦心。月英模样好,工作也好,肚子里有墨水,又能写,在制绳厂大小也是个干部,肯定能找到合心意的。俊英懂事,不争不抢,可咱们做长辈的,该操心还得操心。好小伙儿不等人,得先替她留意着不是?”
张义芝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的郁结都吐出来:“你说的是这个理儿。这样吧,”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等她今儿下班回来,我好好问问她的想法。旁敲侧击也好,开门见山也罢,总得探探她的口风。这丫头,心思藏得深,问也未必问得出来,可总得试试。”她苦笑了一下,“这当娘的,就是操不完的心。”
堂屋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茶碗里微弱的热气还在固执地向上飘散。
窗棂上,春日午后的斜阳余晖正一点点地爬上来,将那陈旧的木格染成温暖的橙红色。
一场关于缘分、关于抉择、关于两代人观念碰撞的故事,就在这袅袅茶烟与渐染的斜晖中,悄然拉开了它厚重而微妙的帷幕。胡同深处,隐约传来几声悠长的叫卖声和孩童的嬉闹,更衬得这堂屋里的对话,充满了关乎命运转折的凝重与期待。
傍晚时分,工农兵商店的人潮渐渐退去。
俊英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和手腕,开始麻利地清点货物、核对账目,将散乱的像章重新摆放整齐。
她的动作依旧利落,只是眉宇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