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嫁过来?你弟弟明年就十八了,再拖两年,好人家都被挑完了!到时候他打了光棍,你爹在地下都闭不上眼!”
俊英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攥紧了衣角,藏蓝色的劳动布被捏出深深的褶皱,指腹都泛了白:“可我都不认识他……就凭一张照片、一张庚帖,就要把我嫁过去?夏德昇他是什么性子,好不好相处,我一点都不知道,这跟把我推进陌生人家里有啥区别?”
她想说,她在工农兵商店一个月能挣二十七块五,不比当兵的工资低,凭啥要为了弟弟的婚事牺牲自己?想说小季现在连家都不回,娶媳妇的事根本不用急;想说她怕,怕像母亲当年那样,嫁给一个没见过面的人,在陌生的家里小心翼翼,受了委屈都没人说。
可话到嘴边,看着母亲这些年来熬出的白发,又咽了回去,只剩下哽咽的抽泣声。
谁叫爸没了呢?妈一个人领着他们顶门户过日子,每天天不亮就去附近的生产队排队买便宜菜。白天去街道上班,晚上还要缝补到半夜,手里的活计就没停过。她不能再让妈为难了。
“不认识咋了?”张义芝的声音带着火气,指关节敲得炕桌咚咚响,可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软,“我跟你爹当年不也是连面都没见过?媒人就递了张庚帖,我就嫁过来了。”
说起自己,张义芝的心像被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软。
那年她也是不愿意,躲在屋里哭了好几天,娘劝她说“嫁个岁数大的拿你当回事,比啥都强”。她爹跳着脚骂她是个“打罢刀”,有人要就不错了。
刘庆云比张义芝大二十四岁,要是庆云还在,绝不会让俊英这么委屈。
张义芝的话像根细针,扎得俊英心口发疼。她知道母亲的苦,也知道父亲的好,可父亲是父亲,夏德昇是夏德昇,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父亲那样疼人。
她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炕席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正好落在当年父亲编的“人字纹”里,像给那纹路添了个小疙瘩。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扫过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外面叹气。屋里的煤油灯忽明忽暗,把墙上父亲的照片照得时清晰时模糊。
张义芝看着女儿抽泣的背影,心里也不好受,可她没别的办法。夏家条件好,夏德昇是党员,还是当兵的,俊英嫁过去不用愁吃穿,还能帮衬着家里,这是她能想到的,对俊英、对这个家最好的出路。
“人家夏德昇是当兵的,还是党员,根正苗红,至少你嫁过去不能受气。”张义芝的语气软了些,伸手想去碰女儿的手,却被俊英轻轻躲开了。
她叹了口气,摩挲着搪瓷缸子边缘。那缸子是月英当年评上“先进工作者”的奖品,“妈还能害你?这年月,找个靠谱的人家不容易。”
俊英还是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低了。
看着俊英的不妥协,张义芝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记得那是霜降刚过,街面上的风带着刀子似的冷。张义芝蹲在自家土坯房的门槛上,手里攥着半块啃剩的玉米面窝头,眼神飘着街对面那家木匠铺。三天前,爹就是在那儿跟姓白的木匠谈妥了她的婚事。
那年她刚满二十岁,辫子上还系着过年娘给她扎的红头绳,只是那点红早就褪成了浅粉,像她心里那点对婚事的懵懂期盼,被爹的一句话碾得稀碎。“白木匠是山东来的,有手艺,能挣现钱,你嫁过去不受罪。”
爹说这话时,手里夹着烟卷,烟丝烧到了尽头也没弹,烟灰落在他洗得发白的土布褂子上,留下个黑印子。
义芝没敢反驳,她知道家里难。
家里七个孩子,大姐二姐三姐都出嫁走了,还有小妹和两个弟弟。大弟弟明年要娶媳妇,彩礼钱还没着落,她这门亲事,能换两袋高粱米,还能让白木匠给家里打一整套新桌椅。
换庚帖那天,白守启就站在木匠铺门口,穿着件半旧的蓝布衫,袖口沾着木屑,手里还攥着把刨子。他比义芝大十五岁,脸膛是山东人常见的黝黑,说话时声音有点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