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发历史问题,根本就是法西斯!”
“你们‘五一六’才是法西斯!”月英也站起来,声音尖利,“你们打着红旗反红旗,破坏革命秩序,是反革命暴徒!”
“你才是反革命!”
“你是!”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张义芝坐在一旁,像一尊石像。
她早就习惯了。自从丈夫死后,这两个孩子就像两条岔开的河,越流越远,越流越急。她劝过,哭过,甚至闹过,但没用。
他们眼里只有“路线”,没有“亲情”。
小季突然把筷子拍在桌上:“大姐,你那套保皇派理论该改改了!五一六兵团才是真正执行真正的革命路线!”
张义芝的勺子掉进粥盆,溅起的米汤在粗陶碗沿烫出几个白点。
她看着两个孩子涨红的脸,突然想起庆云去世前那个雨夜。如果他没走,会怎样呢?会支持闺女,还是支持儿子呢?
月英吵不过小季,摔门而去。
小季也气呼呼地喝粥,一碗粥没喝完,有人敲门。
前院的王胖子进来,怯怯地看着义芝叫了声,“四婶……”指了指小季。
小季一摔筷子,“有屁快放!”
王胖子趴在小季耳边嘀咕了几句,小季的脸色变了,站起身和他往外走,丢下了一句,“妈,你和我二姐去看我爸吧,我有事儿!”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口。
张义芝一个人坐在屋里,看着桌上的两碗没喝完的粥,眼泪终于落下来。
当天夜里,胡同里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接着,街道上也都响起了枪声。
义芝紧紧地搂着俊英,缩在炕柜里。
突然,有人轻轻的敲后窗。
“谁!”张义芝厉声喝问。
“四嫂子,‘大联畴’和‘五一六’打起来了,千万别出门,我去下一趟房了。”
是王所长压低的声音。
义芝“唉”了一声,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枪战持续到天亮,“大联畴”击退了“五一六”的数次进攻,占领了盘山城。
小季越想越气,决定报名参军。只有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城市,才能真正“干革命”。
清晨的广播声刺破薄雾,张义芝站在居委会门口,看着墙上新贴的“表忠心,跳忠字舞”的宣传标语。
好像就是一夜之间,街上开始跳“忠字舞”了。
这是一种新的革命仪式,男女老少都要参加,表达忠诚。
先是各个单位在自己的院子里跳,后来发展成满大街小巷都要跳。
人们好像一夜之间都忘记了怎么走路,不论做什么都跳着舞步。
工农兵商店作为垦区的重点单位,要选出一个“领舞人”,要求“政治清白、形象端正、舞姿优美”。
选来选去,选中了刘俊英。
刘俊英二十出头,长得漂亮,舞跳得好,是工农兵商店的劳动模范。但她一听要她领舞,立刻摇头:“我不干。”
“这是政治任务!”商店孟主任拍桌子吼她。
“我就是不干。”俊英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孟主任气得浑身发抖,“别以为你干的好,我就不敢动你!你不跳就批斗你!”
主任说到做到,晚上关门后,批斗刘俊英。
整整一天一夜,她被关在商店后面的仓库里,喇叭里喊着她的名字,说她“对抗革命指示”,说她“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俊英咬紧牙关,吞着手,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头发乱七八糟,脸上全是灰。
但她没有屈服。
第二天,张义芝偷偷去看她,带了一饭盒热粥,劝她,“闺女,要不就低低头吧,你姐和你弟弟已经够让人操心的了……”
俊英靠在她怀里,脖子一梗,轻声说:“我就是不跳。那不是舞,是跪着走。”
张义芝点点头,眼泪掉在她头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