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英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指着雪艳,声音带着哭腔,“雪艳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上次她把冬冬的皮球扔到粪堆里,你看见了,却啥也没说!你要是把我们当一家人,就不会这么偏心了!”
“我偏心?”夏三爷也生气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怎么偏心了?你们要是不想来,可以不来!大过年的红眼叭嚓的哭给谁看呢?我们家不缺你这一口饭!”
夏三爷没想到,他秉持了一辈子吃亏是福的信条,落在琐碎的算计里,变成了一柄柄刺向自己的刀。
他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平常的下午发生的看似平常的争吵,成了父辈和子辈之间的拔不掉的冰刺。
夏三爷的一句气话,直接刺穿了俊英的尊严,也撕碎了彼此之间最后的体面。
“我是不想来,你们这样对待我们,是想让我们来吗?我们看不出眉眼高低吗?”俊英哭着喊,积压了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我要是不想来,今天能来给你拜年吗?会让德昇常来看你吗?是你们不把我们当一家人,是你们欺负我们!说的好听是一家人,德昇当初是过继的,你们一碗水就没端平过,啥时拿我们当一家人了?!”
“那还给你们一块房身地方呢!”穗儿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空碗,看见俊英指着炕上的夏三爷喊叫,突然插了一嘴,声音不大,却让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俊英转头看着夏张氏,眼泪还在掉:“夏德昇是你们的亲儿子,当初我们结婚不到半年,他弟弟德兴结婚,你们就把我们撵出去,给块房身地方咋了?那不是应该的吗?你们给德麟盖了三间砖房,给我们的啥?就是一块破房身地方!”
说着,俊英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拉着冬冬和冬雪就往外走。冬雪吓得哭了起来,冬冬也跟着掉眼泪,小手紧紧攥着俊英的手。
德昇赶紧站起来,想拉她:“俊英,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俊英甩开他的手,声音带着决绝,“这是你的家,我一秒钟都不想待了!”
德麟看着俊英要走,心里也窝着火,他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啪”地一声摔在地上。酒瓶碎了,酒洒了一地,带着酒气的液体溅了旁边穗儿一身。他指着俊英的背影,吼道:“走!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我们家不欢迎你!”
俊英没回头,拉着孩子们,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外面的风很大,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可俊英却感觉不到疼,她的心,比这腊月的风还要冷。
冬冬和冬雪哭得更凶了,冬雪拉着俊英的手,哽咽着说:“妈,咱们回家,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俊英点了点头,眼泪掉在地上,很快就冻成了小冰粒,像碎掉的珠子。
回到张义芝家,俊英再也忍不住了,趴在炕上哭得上不来气。冬冬坐在炕边,抽抽搭搭地跟张义芝学舌,说雪艳挪盘子,说老谷堂哥骂爸爸,说爷爷偏心。
张义芝听着,眼圈也红了,她拍着俊英的背,声音带着愧疚:“是妈错了,妈不该逼你去,妈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对你。”
冬冬趴在窗前,哭了一会儿,一抬头,就看见窗外的园子里,散落着几块糕点。
“妈,院子里有蛋糕……”冬冬指着窗外。
俊英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夏张氏让德麟或者雪艳把糕点扔回来的。
她从炕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院子里,蹲在地上,看着那些散落的枣泥糕。红布上的福字被踩得模糊不清,一块糕点上还沾着个鞋印,是雪艳那双新棉鞋的样子。
那是俊英下午从张义芝家拿的,用一块绣着福字的红布包着,让俊英给夏张氏带过去,讨个好。
可红布破了,散落在雪地里,糕点有的被踩了脚印,沾着泥和雪,有的滚到了墙角,冻得硬邦邦的,看着特别狼狈。
俊英蹲在地上,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冬冬和冬雪也跟着跑出来,蹲在她身边,冬雪拉着她的胳膊,小声说:“妈,咱们别要了,咱们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