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眼,才塞进裤兜里。
那次是辽宁省自主出题,考数学、物理化学、政治、语文四门。
数学题里有道几何证明题,她在借的书上见过类似的,可步骤记不全了,急得手心冒汗,笔杆都快捏断了;物理题考电路分析,她根本没学过,只能凭着常识瞎写;语文作文题目是《记一次劳动》,她写了插秧的经历,写着写着,眼泪差点掉在稿纸上。那都是她真实的日子啊。
考了两天,小军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大荒沟。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都去村口等信,问邮递员有没有成绩单,可每次都失望而归。
那时候,没人知道成绩在哪查,也没有问讯处的地址,就像一场热闹的梦,醒了就没了踪影。慢慢的,小军的心冷了下来。她本来就基础差,没上过正经的高中课,怎么跟那些城里的学生比?落榜是预料之中的事,她这样安慰自己,可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起考场上没答完的题。
小军没放弃。她托天津二哥买了一套全国统一的复习资料,厚厚的三大本,花了半年工分换的钱。
这次她有了经验,把知识点分类整理,每天制定复习计划:早上出工前背政治,中午歇晌看数学,晚上复习物理化学。
冬雪也跟着她一起学,晚上挤在炕桌旁,一笔一划的练自己的名字。有时候半夜饿了,为了一块苞米面饼子争得面红耳赤,争完了又笑着一起啃。
小军的心里憋着一股劲。1978年高考是全国统一考卷,统一时间,这是她最好的机会。晚上复习到深夜,她就用凉水洗把脸,接着学,课本上写满了批注,公式旁边画着各种辅助线,演草纸攒了厚厚的一叠。
7月中旬,高考如期而至。
这次小军直接在省里报的名,她提前一天去了沈阳,在考点附近的招待所住下,一晚五毛钱,房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
考试那天,她特意穿了件干净的蓝布褂子,把复习资料再看了一遍,才走进考场。
数学卷子里有一道应用题,讲的是工厂机床产量:某机床厂原来每月生产机床10台,改进工艺后每月增产,连续三个月的总产量是33.1台,求每月的增产率。
小军看完题目,心里一喜,题押正了,这种题她练过!
算出答案的那一刻,小军差点激动地叫出声来,她赶紧捂住嘴,手心全是汗。这道题,算了快十分钟,一开始总算错判别式,急得额头冒汗,后来慢慢凑数,从300的平方开始算,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答案。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错,才接着做后面的题。
两天的考试结束,小军走出考场,觉得天格外蓝。她跟一起考试的知青说:“这次感觉比上次好多了,好多题都会做。”
回家的路上,她哼着歌,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接下来的20天,每天都在盼着出榜,梦里都在看成绩单。
出榜那天,小军凌晨四点就起床,坐长途车去沈阳看榜。
考点门口的墙上贴满了红榜,密密麻麻的名字,她挤在人群里,从第一排开始找,眼睛都不敢眨。
找了半天,终于在第三张榜的中间看到了“刘军”两个字,后面跟着总分:265分。她的心里一阵狂喜,赶紧往下看录取线。辽宁省录取分数线280分。
265分,差15分够到录取线。
小军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挎包带子攥得发皱。她盯着那个数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这样就能让分数多涨几分。
周围的人有的欢呼,有的叹气,她却像被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风吹过,红榜哗啦啦地响,她觉得眼睛里涩涩的,却没掉眼泪。她已经尽力了,从半工半读的初中,到上山下乡的艰辛,再到两次备考的熬夜苦读,她没偷懒,可命运还是跟她开了个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