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转头时,邵冬手一抖差点摔了相机。她胸前别着枚的名牌,钢笔夹在耳后,墨迹染红了耳垂。邵冬扶住摇晃的长凳,瞥见黑板报上《致橡树》的誊抄稿旁,贴着张泛黄《申报》残页——民国十六年的电影广告栏里,费丽娜三个字被红笔圈出。
樱花诗社第一次活动那晚,邵冬在图书馆古籍部又遇见红缃。她正用铅笔拓印民国旧期刊的插图,笔记本里夹着片青花瓷残片。这是去年在汉口码头捡的。她将瓷片对准台灯,钴蓝海波纹里浮出银丝络的暗痕,化学系老教授说釉料里含砷,让我小心。
五月槐花香漫过操场,邵冬在暗房冲洗诗社采风照。定影液里的相纸渐显东湖波光时,突然浮出红缃站在樱顶的侧影——她腕间银丝链的蓝珠子在底片上竟显出孔雀翎似的虹彩。暗房木门吱呀作响,红缃举着半块绿豆糕探头:听说你会修海鸥相机?她递来的取景器里卡着片活字铜模,一声掉出,上面铸着个字。
毕业舞会那夜,大礼堂吊扇旋落彩纸屑。红缃穿着借来的白纱裙,人造珍珠项链随《金梭和银梭》的旋律晃动。邵冬军绿裤兜里揣着本《飞鸟集》,书页间夹着张古怪的显影纸——昨夜冲洗的樱花照背面,竟显出光绪年间机器局的蒸汽管道轮廓。
你相信时空重叠吗?红缃突然在旋转中发问。她舞步错乱时,邵冬扶住她后腰,触到裙下硬物——别在衬裙里的钢笔竟是支微型电筒,光束穿透纱裙,在地上投出银丝络的光斑。
七月暴雨冲刷着毕业行李。邵冬在宿舍楼发现红缃蹲在搪瓷脸盆前,正用镊子夹起片胶卷:暗房废弃的《庐山恋》废片里洗出来的。雨水在胶片上蜿蜒,显出一串德文电码,经年的银盐斑痕恰似永乐青花的铁锈斑。
月台送别时,红缃忽然将银丝链塞进邵冬掌心。蓝玻璃珠在蒸汽里泛着八十年代特有的澄澈:这是去年在昙华林旧货摊买的...她话音被北上的列车汽笛淹没。邵冬握紧珠子,突然发现镀银链节上密布着0与1的蚀刻——像串来自未来的二进制密码。
1999年最后一场雪落在珞珈山时,已是武大考古系讲师的邵冬打开尘封的标本箱。当年那颗蓝珠子静静躺在郑和宝船瓷片旁,突然在千年虫恐慌的午夜发出幽光。窗外新世纪礼花炸响时,他看见珠子内部浮现出全息投影——五世轮回的银丝络正在量子云中重组,而纽约时代广场大屏上,某位华裔女科学家正发布时空拓扑理论,她耳垂上的蓝钻在卫星信号里泛起永恒的涟漪。
樱花又开时,老斋舍窗台多了盆蓝玻璃珠拼成的风铃。往来学生总说听见风中有人低语,像显影液里的絮语,又像银丝络拂过千年时光的叹息。而在平行时空的1983年4月,刚举起相机的邵冬还不知道,取景框里那个茜色身影的裙摆,正悄然掀起新轮回的春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