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出山,我只要你做三件事:
第一,一年之内,再挣出一百二十万贯,却不取朝廷一文,不动百姓一粒;
第二,把这笔钱的账,摊开到光天化日之下,让蔡京、童贯亲手签过的字,变成他们脖子上的绞索;
第三——”
他抬手,指向远处晒场上那座粮垛:
“让闻喜一县,不再只养兵四千两月,而养天下百姓四十年。”
赵鼎沉默良久,忽地转身,从书案下拖出一口黑漆木箱,“咔哒”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摞摞空白账册,最上面一本封面写着:
《东南盐策析补》——墨迹尚新,显然刚起笔。
“太尉可知,我为何甘愿窝在闻喜批卷子?”
赵鼎指尖抚过那本书,声音低哑:
“因为整个大宋,只有这一县学堂,肯让我在试卷上写‘盐引亏空’四字,而不被逐出门墙。”
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
“你方才说,要我不取朝廷一文,不动百姓一粒——
好!
我跟你走。
但我要带三个人:
家母、书箱,还有闻喜县这批被我退了三次礼的商贾子弟——
他们今年秋闱全落榜,却能把《周礼·考工》背得滚瓜烂熟,更能把盐、铁、茶、矾、香药五笔账目,算到小数点后三位。
你给我一艘船,我给你一条钱塘江;
你给我一条钱塘江,我给你半个江南;
你给我半个江南——”
赵鼎一步上前,双手握住钉着碎钞的刀柄,猛地拔出:
“我替你,把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
一个一个,算到他们连棺材本都不剩!”
刀尖挑起碎纸,秋阳下,钞屑像黑雪。
范正鸿大笑,单膝再跪,却不再是请,而是拜:
“先生今日,仍非我臣;
范正鸿今日,甘为先生前驱!”
赵鼎扶他起身,两双掌心相击,声音清脆。
近处,孙安捂着肚子,看得目瞪口呆;
乔冽轻摇八卦盘,低笑一声:
“巽卦变噬嗑,风雷相合,天下将蚀……
有意思。”
赵鼎回头,朝堂屋朗声喊:
“娘!
孩儿今晚不回家吃饭——
去汴京,给您挣一座诰命夫人坊!”
屋里传出一声苍老却爽利的笑:
“鼎儿,记得把闻喜的醋带上!
京城水硬,没它,娘吃不惯!”
黄昏下,尘土再起。
一行便装人马,悄无声息地出了闻喜西门。
谁也没注意,县学那株枯槐上,最后一片叶子被风卷落,正盖在被刀钉裂的百万钞上——
像一枚新冢的小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