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次日,雪霁天晴,瓦檐滴水,像是谁在悄悄拨算更漏。
辰时未至,相国寺三门已大开,钟鼓齐鸣,香雾缭绕。今日王皇后率后宫礼佛,禁卫提前清道,御街南北三里,百姓只能隔着栅栏远远磕头。范正鸿却早早换了一身素青直裰,只带关胜一人,杂在百姓队里。
寺东偏院,有株老梅,花开正盛。范正鸿立于花影里,目光穿过重檐,落在后院角门。那里,一队女眷鱼贯而入,最末一位,披着素色斗篷,风帽压到眉际,只露出一截冻得通红的鼻尖。他一眼认出——那是赵持盈。
她比上次更瘦了,腕子从袖中探出,像一截雪里刚抽的笋。身侧宫女左右夹持,看似搀扶,实为监押。公主在前,被簇拥着往大雄宝殿去,她却脚步微缓,似在等什么。
范正鸿抬手,指尖在宝刀背面轻轻一弹,发出“叮”的脆响。声音不高,却惊起梅枝上一只寒雀。赵持盈倏地抬眸,隔着十丈香雾、半寺钟声,与他四目相对。
那一瞬,风停,鼓息,万籁俱寂。
她眼底先是愕然,继而泛起潮气,却死死咬住下唇,没让泪滚下来。范正鸿微微颔首,右手藏于袖内,悄悄比了个“三”的手势——三声钟后,后院斋堂见。
赵持盈几不可察地点头,随即被宫女催促着转身,斗篷下摆扫过石阶,像一朵云被风卷走。
三声钟响,余音袅袅。
斋堂后院,火工正抬着斋饭穿梭,蒸腾热气模糊了匾额。关胜守在月洞门外,指尖扣着一枚铜钱,目光警惕。范正鸿闪身而入,拐进最里一间净室——那里原是给施主更衣之用,此刻却空荡,只一张竹榻、一炉残炭。
门被轻轻推开,赵持盈独自一人,斗篷下的宫装已被雪水打湿半幅。她站在门口,指尖冻得发青,却不敢上前,仿佛怕一迈步,眼前人就碎了。
赵持盈终于绷不住,眼泪滚下来,却强自仰头,让泪落在衣领里,不肯出声。半晌,她颤手解下腰间一只绣鸳鸯的香囊,递过去:“里头是出宫敕牒……我偷了公主的空白押字,填了我的名。你带我走,去哪都行。”
腊日的喧嚣与东京城的繁华,终究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墙外是万家灯火,墙内是孤灯残影。
范正鸿攥着那张冰冷的花笺,仿佛能穿透纸背,看到庆宁宫里那彻骨的寒意。王皇后的手段比向太后强,岐王的婚事,这是一张用权力织成的天罗地网,要将赵持盈这抹鲜活的色彩,彻底吞噬。逃?一张偷来的敕牒,能逃出这重重宫阙,又能逃出大宋的疆域?这不过是饮鸩止渴。
他看着眼前这个强忍着泪水,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方香囊上的女子,心中那份怀疑与自责,此刻化作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他不该带她来这东京,但既然来了,他就绝不会让她折在这里。
“谁说要跑?”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钉子,钉在了这间小小的净室里,也钉在了赵持盈慌乱的心上。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满是不解与惊惶。
范正鸿上前一步,没有去接那个香囊,而是伸出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那触感,让他心头一紧。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一张敕牒,能让你出宫,却不能让你安生。宋后要的是你的顺从,岐王要的是你的名分,你若跑了,便是抗旨,是叛逆。届时天下之大,你将无处容身。”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不跑。我们要做的,是让这桩婚事,结不成。”
“怎么……可能?”赵持盈的声音带着哭腔,“太后懿旨,中书省的诏书,我……”
“诏书未下,便有转圜的余地。”范正鸿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也像是在传递力量,“岐王病肺,太医私言不过一两载。王皇后将你许配给他,名为联姻,实为冲喜,更是将你当作一件祭品。这件事,不能只看皇后,还要看另一个人——官家。”
赵持盈怔住了。
“官家年轻,却非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