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见过长兄,见过……”他偷偷抬眼,不知该叫“郡主”还是“嫂嫂”,声音越来越小。
范正鸿失笑,抬手在少年肩上一拍:“叫‘阿姐’即可,日后都是自家人。”
一句话,定了名分,也定了心。
赵持盈抬眼看他,眸子里水色未褪,却添了星点笑意。她解下腰间绣鸳鸯的香囊,递到静姝手里:“来得急,没带见面礼,里头是几颗宫制香丸,你玩着罢。”
芷笙欢呼一声,又眼尖瞧见她腕上冻伤的浅痕,忙捧住吹了吹:“嫂嫂疼不疼?哥也真是,怎不雇暖轿!”
范正鸿被妹妹当众拆台,只得咳了一声:“北地雪厚,暖轿也打滑。”
芷笙撅嘴,回头冲门外喊:“阿嬷,把汤婆子都拿来!再熬姜枣茶,多加饴糖!”
窗外应了一声,脚步声哒哒跑远。
芷笙瞧着瞧着,忽然“哎呀”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红纸,拍在案上:“差点忘了!伯伯说,这个是他老人家为你写的婚书,说你领回个丫头来,总算是没让纯混那小子绝了后,他老人家已把藏了二十年的‘梨花白’挖出一坛,就等你们出去呢。”
红纸上,是范纯仁的亲笔:
——“梅花影里摆鸳鸯,梨花白处是家乡。
今夜不许谈朝事,只愿儿女共天长。”
字迹苍劲,却带着温软笑意。
赵持盈念完,泪意又涌,却不再是苦,是甜。
范正鸿牵起她手,十指紧扣,冲两个半大孩子扬了扬下巴:
“走罢,去喝咱家的酒”
芷笙拍手笑,拉着陆登又跑走。
雪后初霁,庑廊下积着未扫的碎玉。四人前后而行,脚步踏在湿青砖上,吱呀作响,像把旧岁残余的薄冰一并踩碎。
范纯仁立在第二进的花厅前,身披一件褪了色的紫貂大氅,手搭在拐杖上,目光却亮得似少年。案旁,一坛泥封“梨花白”已启,清冽酒香顺着寒风蹿上檐角,惊起两只早雀。
“来了?”老爷子抬眼,声音不高,却压得满院梅枝俱静。
赵持盈下意识攥紧范正鸿的指尖。她自离宫那日便再未以郡主礼服示人,可骨子里仍惧这种“父兄凝视”——像被剥开壳的荔枝,甜是甜,却无处躲藏。
范正鸿侧前半步,挡住那道目光,躬身行礼:“伯父,人我带来了。”
范纯仁“嗯”了一声,目光在赵持盈脸上停了一停,忽而笑了:“比画像上瘦。”
“你剩下两位伯伯在内堂等你,进去吧。”
“去吧。”范纯仁把拐杖往青砖上轻轻一点,像给戏台敲了下一记小锣,“内堂烛火已备,再站下去,梅花都要笑话我们爷几个啰嗦。”
赵持盈心口一暖,却更紧地攥了范正鸿的指尖。她明白,这一步踏进去,便算真正离开凤阙丹墀,把“郡主”二字彻底留在那道宫门外了。
范正鸿偏头看她,声音压得极低:“别怕,有我在。”
“我不怕。”她吸了口梅香,仰脸笑,“我只是……还没学会怎么当一个‘民间新妇’。”
“那便先学喝民间的喜酒。”范芷笙在身后脆生生接话,一把挽住她另一边胳膊,“嫂嫂,我教你——先抿一口,再大大方方呛出声,就算入门了!”
众人哄笑,连廊下两只麻雀也扑棱棱飞起,抖落瓦缝残雪。
门帘半卷,一股陈年的檀香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堂上三把老梨木椅,坐着范氏另外两位伯父:范纯礼、范纯粹。二人皆鬓雪及肩,眼里却带着少年人似的亮。
案上红烛已烧出高高的烛花,映得正中那幅“范氏宗祠图”熠熠生暖。图下,一只青铜雁足灯擎着双碟:一碟莲子,一碟红枣,取“连子”之吉。
赵持盈甫一进门,便觉被那烛火轻轻托住,仿佛有人低声道:
——“姑娘,脚下是自家青砖了,放心踩。”
她眼眶一热,敛衽行大礼,声音稳而清:“赵氏持盈,见过二位伯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