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三下,宣德门外灯火如潮,笙歌沸天。范正鸿卸了莽龙服,只穿一领月白纱袍,刚出皇城,便被一人当街拦住。
\"师弟!留步留步!\"
声音清朗,带着三分醉意七分笑。来人二十八九,面如冠玉,眉目风流,头上乌纱斜插一枝紫薇花,正是当朝秘书省正字、词名满京华的——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
范正鸿苦笑:\"少游兄,家中娇妻仍在等我,怎敢夜游?\"
秦观一把挽住他臂弯,眨眨眼:\"面圣之前,正该放松。闻李师师新填《鹧鸪天》,一词惊动东西教坊,兄若不去,可惜才名。\"
“愚弟家中已有拙妻幼子, 还要回家看孩子告辞告辞。”
范正鸿话音未落,秦观已摇着洒金折扇,笑吟吟拦在他去路前:
\"师弟莫拿'回家看孩子'搪塞我!谁不知你燕王殿下才高八斗,今日若不赴师师姑娘的'文采会',便是瞧不起东京风月!\"
他故意把\"文采会\"三字拖得长长,引得宣德门外尚未散去的官员、内侍纷纷侧目。范正鸿被缠得没法,又不好当街动武,只得压低声音:
\"少游兄,我明日还要去备理河北山东的剿匪事宜,若被言官参一本'燕王夜宿青楼',我丢官事小,连累师师姑娘事大。\"
秦观眨眨眼,忽然凑得更近,用扇骨挡在嘴角:\"师弟放心,此番是官家亲口允的'东西教坊比词会',东西坊司各遣翘楚,师师姑娘为东道。官家道:'燕王文武兼资,可往为之压轴,以显我大宋风流。'——圣旨口谕都下了,你还躲什么?\"
范正鸿一怔,尚未回神,已被秦观拉上停在道旁的碧油香车。车帘一落,外头街声顿远,只闻轮蹄碾雪,串串脆响。
车内锦茵绣褥,红泥小炉温着桂花酒。秦观斟一盏递与范正鸿,笑嘻嘻道:
\"今夜不比寻常。东教坊出'雪里梅',西教坊出'云里月',俱是花魁副手;真正压轴,仍是李师师。官家传口谕:'东西两坊,谁得燕王一词,谁为今岁花魁。'——师弟,你这'评委'可当定了。\"
范正鸿抚额:\"官家竟也凑热闹。\"心里却想:既是圣旨,断难推辞;且东京文人荟萃,若失仪,反负苏门之名。于是举杯一饮,笑问:
\"比词何题?\"
秦观以扇击掌:\"好胆色!题目早发下,只一个字——'月'。东西两坊各赋《水调歌头》一阕,限时一炷香;师师姑娘另赋《鹧鸪天》,亦须月字为骨。燕王可临场和之,也可另创新调。香尽,官家遣内侍捧卷,即刻于'望月楼'订评。\"
东西教坊,位于汴河湾内,画楼相望,飞桥连缀。此时灯火万点,倒映波心,如星沉碧汉;两岸香车宝马,笙箫鼎沸。
范正鸿随秦观登\"望月楼\",此楼五层,飞檐翘角,顶层平台正对冰轮,为今岁新筑\"比词\"之所。平台中央,设白玉案,紫铜炉,龙涎香袅袅;东西两壁,各悬巨幅雪浪纸,已有女侍磨墨濡笔。
东教坊\"雪里梅\",一身白狐裘,簪红雪梅;西教坊\"云里月\",着淡云纱,佩翠玉月牙;二人各携女弟十数名,俱抱琵琶,持牙板,等候开题。
李师师最后现身。但见她着淡黄窄袖对襟,系流霞帔,鬓边一枝浅金桂,无过多珠翠,却自有一段天然风韵。她先向范正鸿遥遥一福,眸光流转,笑而不语,却将手中玉管箫轻轻一转,箫尾系小小绛纱,恰映月色。
范正鸿痴了一瞬,说实话,赵持盈与完颜兀鲁都算是绝色,也算是各有特色,但 与面前这位能在历史上靠美色留名的顶级花魁都有点失色,但毕竟是燕王贵胄,仅仅是痴了小瞬便回了神他微微颔首,算是回了李师师那一礼,目光却已转向楼中景象。这望月楼顶层,竟是座无虚席。除了东西教坊的人,楼下看席上还坐着不少当朝名士,有几位竟是范正鸿在朝堂上见过的大臣。此刻他们皆换下官袍,一身便服,谈笑风生,哪还有半点朝堂上的严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