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声道:“这是兀鲁的主意,她说北地天寒,将士们最需要这个。我不过是让赵鼎去办罢了。”
兀鲁抱着孩子,轻声道:“在草原上,打了胜仗,就要喝最浓的羊汤。这是咱们燕云的胜仗,也该有这份心意。”
范正鸿朗声大笑,他环视着身后那些同样风尘仆仆却精神振奋的将士们,高声道:“弟兄们!听到了吗?王妃和夫人在家给咱们备了万全的庆功酒!进城,喝羊汤去!”
“喝羊汤!”欢呼声如山崩海啸,响彻云霄。
大军入城,果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飘散在空气中。城外大营,热气蒸腾,百口大锅翻滚着乳白色的浓汤,香气扑鼻。将士们列队入营,每人都能领到一大碗用料十足的羊汤,配上刚出炉的烤饼,吃得是酣畅淋漓,连日的疲惫仿佛都随着这暖流散去。
范正鸿与妻儿坐在主帐中,也捧着一碗羊汤。他喝了一口,只觉鲜美无比,从胃里暖到心里。他看着眼前温柔持家的正妻,看着带着草原气息、为他生儿育女的平妻,再看着帐外那一张张满足的笑脸,只觉得这便是他征战沙场、所求的一切。
庆功宴的气氛比那羊汤还要热烈。从将军到士兵,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回家的轻松。酒碗一轮轮地传递,敬酒声、欢笑声、歌声汇成一片,久久回荡在幽州城的夜空中。
范正鸿自然是众将敬酒的核心。他本就心情极好,又见将士们如此尽兴,来者不拒,一碗碗烈酒下肚,只觉得浑身舒泰,平日里那份沉稳持重也渐渐被豪情所取代。他与陈希真论着兵法,与王舜臣比着酒量,又拍着岳飞和刘锜的肩膀,赞许着他们的少年英气,不知不觉间,已是酩酊大醉。
不知过了多久,宴席渐散。范正鸿只觉得天旋地转,脚步虚浮,却还强撑着笑意,摆手让亲兵不必搀扶。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王府走去,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北地小调。
“王爷——” 赵持盈早遣散了仆役,亲自端着醒酒汤迎出来。她仍是一袭素青宫装,外披狐裘,烛影摇红,照得她眼尾那点倦色愈发明显。见男人满身酒气,她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温度,才轻声嗔怪:“怎么喝得这样狠?明儿还要祭旗、整编降兵,你倒好,先醉成了泥。”
范正鸿咧嘴一笑,握住她腕子,声音低哑却温软:“持盈,辽西……全红了,我高兴。”
话音未落,回廊里一阵细碎脚步。完颜兀鲁一手提着鎏金小风灯,一手牵着五岁的范承燕,身侧跟着李师师。兀鲁仍着窄袖胡服,鬓边珠串轻晃;李师师则月白裙裾外罩绛红短襦,怀里抱着件玄色大氅——那是她连夜给范正鸿缝的,里层絮了北地雪鹅绒,领口绣一圈极细的连云纹。
“阿爹——” 小承燕先扑过来,抱住范正鸿小腿,仰头脆生生道:“赵叔叔说,羊汤要配胜仗,那胜仗配什么呀?”
“配……”范正鸿俯身,把儿子一把抱起,酒气里带着笑,“配你娘亲手缝的新袍,再配……咱们承燕长大,替爹守更大更大的疆土。”
孩子被胡茬扎得咯咯直躲。兀鲁上前,伸手在丈夫腋下暗暗一托,免得他抱不稳,嘴里却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小声嘟囔:“醉成这样了,还哄孩子。”
李师师抖开大氅,给范正鸿披上,指尖在他颈侧轻轻一顿,嗅到酒味微蹙眉,却什么也没说,只回眸吩咐侍女:“把姜汤再热一热,加两片北芪,王爷气虚。”
“我才不虚。”
赵持盈见状,低叹一声,亲自捧来鎏金唾盂,又替他解了腰间玉带。范正鸿却忽然伸手,一左一右,将三位妻室统统揽到身边,额头抵着赵持盈的肩,声音闷而郑重:
“这一年,我在外,家里……有你们。幽州雪大,你们守着炉子、守着孩子、守着百姓……我范正鸿何其幸。”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屋里一时静得只听见窗外雪压枯枝的轻响。
良久,兀鲁先笑出声,抬手去抹他眉间酒汗:“草原上的狼王,怎么回巢反倒啰嗦了?再站着,风要灌进门,明早你又喊头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