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他脸上的神色,就可以知道,他不仅是见过村长所说的那个人,他甚至还知道那个人的下落。
张天心听到这儿,后脖子就冒了一脖子的汗,风一吹,冷飕飕的,冷得他想在屋外跺脚,又怕得一动也不敢动。
听完这番话,屋内有一阵大笑。
张天心僵着脖子,不敢再频繁进屋里去给他们倒酒。
推杯换盏,夹菜吃菜。他们还净在埋汰这村子、那村长,说这村里的升斗小民,眼皮子浅、没眼色!不晓得孝敬大人,蠢得挂相,不怪这一村子才出了一个能念书识字的。说既然停留了五六天,那留下的痕迹怎么一点也没找着?还是鸡啊鸭啊牛啊羊啊养太多了,保不齐什么信物证物就被挖了吃了,踩到泥里了。哎,说到这个,不如去淘淘沟渠?不是说二皇子所过之处,凡水流都有所神异……
还是那个人,之前老是“二皇子”“二皇子”的那个声音,总是记不得“二皇子”已经是个带罪的庶民身了。于是之前反驳他的立刻跳出来再反驳他,沟渠怎么淘?这村子还有溪水河流,山泉深井,我看来与其信你那套说辞,倒不如翻翻地来的方便。
再说了,神异又怎样?他如今还不是自身难保、被逼得东躲西藏?东西丢在水里,不煮两三天就沉了坏了。你掘地三尺,还能找到前朝的剑呢!
说话的声音渐低下去,一屋子人精,纵使喝多了舌头大了,说到不该说不该听的话,气焰也就熄下去。这会张天心更不敢推门进去给他们添酒,生怕他们有人怀疑他在门外听进去不少,但又不敢一直在外边装死,怠慢贵客,贵客要拿他这个小人出气,又怎么办?
他动都不敢动,人棍一般杵着,身子逐渐矮下去,低下去,很想一头扎进地里,像一种鸟类,遇到危险啥都不干,先装作听不见也看不见。
“还不死回家去!”
娘压低了声音斥责他。
张天心从未对被拎着耳朵教训这件事感到如此的亲切和满足——当他的娘不知从何处又是何时现身到他眼前来,捧着一瓮酒把他搡开,他还是尝试着挡了一下,并不想让娘也卷进里里外外都讨不了好的事情中去。
哪成想娘的劲儿大,一把把他搡了个老远,他刹不住,脚步扑通扑通就溜出去了,动静太大,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内开,一道寒光险些劈砍出来。
“——谁?”
有人厉声喝道。
“官人息怒,官人息怒呀!”
张天心头回见着他娘跪,跪得也很有本事,酒瓮托得稳稳的,只顺势掀出一点酒香作钩子。他听见他娘说,是村长连夜挖了陈酿叫她送来,慰劳连日奔波的大人们。本地的酒,本地生的稻米,最清冽的山泉水,在地下埋了数不清多少年了,只有身份尊贵的大人才能饮得。
于是屋里人又笑了,笑说没见过这么笨嘴拙舌的妇人,把这酒吹得,竟然还要大人来配酒么?只可惜姿色略欠,不能作陪,就让他们好好品味佳酿,若是不能入口,别怪他们不客气了——屋外那小子,是你儿子吧?
娘默不作声,稳稳托着那瓮酒,跪在那儿。
张天心汗湿了后背,可看到那些人把酒瓮提进屋子,随即松了口气。
那没关系了,接下来就没事了。
陶土烧出的酒瓮,十年陈米,十米深的井水,酿出酒来,黑泥封住,埋在村口槐树下,三年又三年。村中老人预感自己到了岁数,就去挖一坛,头天晚上喝了,翌日清晨便可发丧。这酒不能多喝,一盏好睡,三碗头痛,一坛便不醒了。
果不其然,半柱香过后,屋内彻底没了声音。他娘从地上爬起来,膝盖骨还有些麻,一瘸一拐走进去看,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碗也打碎了,留瓮也倒了,清冽的无色的酒水把桌上的残羹冷炙泡出油来,散发出令人厌恶的荤腥味。
张天心也狗狗祟祟在身后探头探脑地看。那一阵子慌张过去,他的好奇劲儿便回头,仗着他娘在屋子里收拾残局,分不出神来收拾他,又往里走了两步,眼见着就往桌子旁边去,被他娘一笤帚敲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