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月色的皎白,更接近于雾气的、朦胧的白色。
宫越很想抖一抖手腕,说不清是因为手指接触到对方皮肤对那种湿冷感产生了严重的不适,还是想把他脸侧的那些碍眼的发丝晃开。但总觉得把对方提起来晃晃太不严肃,于是还是松开手,又鬼使神差般把他的头发撩开了。
水鬼就是这样的,无时无刻不浸润着水。宫越的记忆里只有他湿漉漉的样子,但他又和那些志异本子里夺人性命的水鬼不同,那些水鬼被描绘成青面獠牙的怪物,浑身上下散发着昭示死亡的尸臭,和水腥味、和腐肉的腥味、和水生植物腐烂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他们随波逐流地飘荡在水底,和水藻、水草生长在一起,时刻等待着酒后不慎落水的人、自持于凫水能力爱往深水里去的人、在河边劳作而运道不太好的人,他们要把这些人抓来,当作自己的替身,才能重向往生,再世为人。
而他的水鬼不同。
他只有一股非常干净的水气,甚至不能说那是水腥味。宫越偶尔觉得,与其说他是水鬼,不如说他像露水。露水通常只在寒凉的早晨出现在树梢树叶、草叶、将绽未绽的花瓣边缘,等到日出,阳光普照大地,露水便迅捷地消失了,再难找到存在的踪迹。
所以他的皮肤,他的眼睛,都是那样浅淡的颜色,也许被阳光照一照就会消失。
“召我出来什么事?”
他懒懒道。
水鬼的声音也是缥缈的。宫越原本以为他不会说话——哪有索人命的厉鬼会说话的?可是水鬼告诉他,他不杀人,不需要替命,水鬼和他想的不一样,所以说话又有什么不寻常的?
宫越觉得,他说起话来像宫廷中的某种乐器。可惜他素来厌烦舞乐,任凭父皇母后夫子讲什么君子六艺,他都不肯动手拨一拨弦。于是当他第一次听到水鬼说话,怔愣了许久,不是被吓住,也不是怀疑,而是在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是哪一种乐器?弹奏的、吹弄的、拨动的、敲打的?
然而到今天为止,他还是什么都没想出来,究竟是什么乐器,能发出这样清凌凌,碎玉拨雪般的声音。
“我要你为我杀一些人。”
“可以。”水鬼干脆利落地应下了,“那么,你想付出怎样的报酬呢?”
他凝视着水鬼的脸。
一股无端的恼火涌了上来——明明是水鬼受制于他,香的烟气、血液的蛊咒,束缚着水鬼,驱使着水鬼,可宫越却从来没从水鬼身上讨到什么好处。水鬼当然是会替他杀人的——水鬼理应替他杀人,水鬼不应该拒绝他的任何要求。然而当水鬼就这么干脆利落一口应下的时候,宫越无端恼怒起来。
“报酬?”他又冷笑了一声。
这一次,他拔出剑,剑刃却是朝着自己,干脆利落一剑划下,血液立刻从手掌中喷涌而出。
他再次伸手扼住了他的脖子——水鬼的脸色于此变了一变。他的血液实在是太烫了,蛊咒也随着鲜血的四处漫溢开始发挥作用,使水鬼开始感受到疼痛。这是一种类似于灼烧的痛处,和人皮肤能感受到的烫伤不同,它直接作用于水鬼的灵体之中,发烫、发痒,百火烧心,让他一瞬间更加黯淡几分。
宫越收回了手。
他倒也不是真的要伤害他,只是给他个教训。倘若真的把他灼烧到消散,那就又浪费了他的这一柱香——这玩意儿可不能浪费,毕竟原料难找,他身上的这些香若是用完了,还得回自己母家亲族的坟里去刨,刨出一把一把的死人骨头,磨碎,加上山野中难寻的十三种香草,遥远西地雪峰的融雪……泡在他自己的鲜血中——这是一味少不得的引子。
研磨细腻,阴干。
最后搓成这手上一线一线细细的长香。
“我供奉的血食还不够吗?”
他嘲讽道。
漫长的沉默。水鬼不愿意同他讲话时,他俩就这么安静相对。其实这场景还挺奇怪的,更深露重,他觉得有如露珠般存在的水鬼却身形飘渺,一触即溃,两人——一人一鬼石柱般杵在这里,不说话,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