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盖过了好奇。
倘若日子一直是这般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他也会一辈子装聋作哑、无知无觉地不去问。孙家庄的人都是这样子过下来的,他又有什么好例外的?
天光微熹,即将日出之际,张天心在床上翻腾了大半个晚上,终于还是睡着了。
村里有几位官老爷,大晚上的喝多了酒,横七竖八在院子里躺了一地,遭凉风一吹,有些不见好。恰逢钦差天使已经把整个孙家庄细细犁过一遍,所得的东西差不多能指明方向,也够回去交差,便把拖了后腿的十几个人往马车里一抬,分作两股人,一波快马回京回禀消息,另一波就浩浩荡荡地向着他们所认为的“罪人”所在之处去了。
这些人在村里盘桓这些日子,张天心嘴上长了好大的燎泡。如今一走,他的精神头重又好起来,又敢去村头草垛上躺着,甚至敢偷偷摸摸摸到宫越所住的院落附近偷窥了。
反正要捉拿他的人走了,他往那边跑跑看看情况,也不会有什么后果对吧?
不过这日午后,正当他在思考到底是去村口躺着还是去那出院落附近绕圈时,他瞅着自己娘从家中后门出去,径直往村长那家屋子走,路上还又捎了几个寡妇,左一想家中活计已经干完,右一想娘就算知道了顶多就是扯着他耳朵骂他,便偷偷摸摸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哪成想,正巧见着这一群寡妇和村长家婆吵嘴撕打了起来。
村长一个不到六十就已经老得挂相的老头子,愁苦着一张脸蹲坐在地上叭叭抽旱烟,脑袋上身上都挨了这群女人好些下,木愣愣的也不知道躲开。他那媳妇倒比他身强体壮些个,板凳飞过来,板凳飞过去,瓷碗飞过来,瓷碗打在地上。
张天心挂在牛棚里倒着听,隐隐约约能分辨出寡妇们和他家婆分成了两拨人,一拨人在吵怎么就让钦差天使就此离开,好歹应该留下那么一两个;另一拨人在吵,还留下来——当初就一个都不该迎进来!丧门拐、扫把星!不许外人留下的规矩,终究是规矩!你们这群坏了规矩的,都不得好死!
听了半天,张天心也没听见自己母亲说个只言片语,只听得车轱辘话,听得有些意兴阑珊。忽而地动——是地动吧?不然他怎么觉得牛棚的梁震了震,正巧落下灰来迷他眼睛?他嘴里鼻子也进了不少灰,小声呸呸好几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动静,反正这些牛还都好端端的,沉默地一个挨着一个在那里嚼吧嚼吧,反刍早上吃的草料。
是什么震的?张天心凝神细听分不出来,偷从外墙房顶之间透光的缝向里看,看到愁眉苦脸的村长被人把旱烟杆子踩折了,怒而以手杖敲地。敲了两三下没用,他横过手杖一拐,扫进这群女人之间,好家伙这下子乱了套了,本来互相撕扯的寡妇们都憋着一股劲,毕竟村里白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大矛盾了也不能下死手,这一下子老头拿手杖敲她们的腿脚,她们不得拿最趁手的东西回击?
最后还是村长家婆劲儿大,她若是不劲儿大,今日最后八成也要当寡妇。张天心挂在牛棚里看得发笑,也只敢捂着嘴小小声地笑。
“二娘子,你来说!”
村长的声音又苍凉了些。
一时间屋里安静了,看来他终究是推出了个大家都服气的人物。张天心正想着这是谁呢?只叫排行,没名没姓的,是刚刚这群打的一团的妇人里的谁呢?
就听见了自己娘的声音。
“依我看,规矩自然是规矩。”她温声道,“只是时移世易……总固守着以前的规矩,总不是个事。村子也不能一直是以前的村子。”
张天心从没听过娘这样说话,他还捂着嘴,是刚刚笑着的时候忘了把手从嘴上挪下去,不过此刻脸上笑意全无,只剩震惊了。
他可从没听过娘这样文绉绉地讲大道理。娘一般要同他说什么道理,都是捏着他耳朵,拎着笤帚直接上了。他不知道娘愿意这么温声细语,周围这些老老少少女女,都很服气地愿意听她说话的样子。
“如今天下既定,马道重开,总有命不好的摸到这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