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扑上去想够那只篙子,船一颠,又把他颠回了原位。水不断地涌起,张牙舞爪地扑向他们所有人,把他们牢牢地拍在位上。渐渐的脚底也涌水了,不是船外溅进来的水花,是从船底进来的水,这艘船要散架了——它还是一艘船吗?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这艘船就这么变成了一块破破烂烂的、用浴桶那种烂糟木板拼就的,只容得下一个人站立的桨板。
所有的人,这一刹那都落入了水中。
篙子在河面随波逐流,仿佛近在眼前。人像去够救命稻草一样去够它,每一次指尖就快搭上它的边缘,一个浪头拍过来,又把篙子拍远了。痴心妄想!一根经年的老篙子,怎么可能漂得起一个大活人呢?
先是卷着尸体的人,在极致的慌乱中感觉被什么东西扯住了脚脖子。他叫也叫不出来,一张嘴就是泥水倒灌,又转头潜到水里想把那东西解开——管它是水草还是什么别的,却只在自己的脚腕处看到一只手,粗糙壮硕的手指,干他们这行会有的那种手。他在水下瞪大了眼睛,徒劳地和那双手角力,然而死去的大哥,说过“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酒后豪迈地和他们结拜的大哥,怎么可能徒留兄弟一个人在漩涡中挣扎呢?
他一下子就被拖了下去。
紧接着,水面上,一个一个又一个,刚刚还浮浮沉沉试图冒出水面的头,就这样,一个,一个,又一个地,从水面消失了。
很快,一切都结束了。
并不妨碍长浚河如往常一般,在月下浩荡地、汹涌地,淌到远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