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册上申报的石灰,却注明“粗磨,含砂”。申报量为二十袋,实际使用不足十袋。余下何去?被调包,转卖,再用劣料充数?还是……被用于别处?
我猛然醒悟。
他们不要这墙立刻塌。他们要它看似完好,实则千疮百孔。待战事再起,只需一支轻兵突袭薄弱点,整段防线便会如沙塔般崩解。而那失踪的监工,那神秘商人,那跛脚之人……皆非孤影。这是里应合。
“传令。”我声音沉如铁石,“所有暴露隐患段,即刻伪装。草席覆墙,木栅为障,夜间增派双岗。另抽三十六名老兵,随我连夜重筑核心堡垒地基。优先加固指挥台、粮仓、军械库三处。不得声张,不得点火把,只以萤石标记路径。”
“是!”
士兵领命而去。我立于坑边,凝视那焦布残片。它曾属于一面旗帜,一面在小隆德城头燃烧的叛旗。如今它埋于神国南境的地基之下,像一颗埋进血肉的毒钉。
夜幕再度降临,风自山谷穿行,带着湿冷的土腥。我亲自督工,老兵们以肩扛石,以手挖土,将真正的花岗岩嵌入深处。无人言语,只有铁镐击地的闷响,一下,又一下,像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震动预演节奏。
忽然,一名士兵停镐,弯腰从新填的土中拾起一物——是一枚铜钉,锈迹斑斑,钉帽上刻着极细的纹路。我接过,以袖拂去泥尘,纹路显现:一道断裂的锁链,缠绕着半枚火焰图腾,火苗朝下,如逆燃之烬。
我指尖一紧。
这不是军中制式。也不是民间工匠印记。它来自某个隐秘的符号体系,曾在叛乱者的文书残页上浮现,曾在某位被处决的异端胸口烙印。而现在,它出现在我们重筑的地基深处,像一枚被刻意埋下的信标。
“继续挖。”我低声说,“每一寸土,都过筛。”
士兵点头,重新挥镐。铁刃切入泥土,发出沉闷的割裂声。
镐尖忽然一震,撞上硬物。
士兵俯身扒开浮土,露出一角石板。石板平嵌于地,边缘与土壤严丝合缝,若非深掘,绝难发现。我蹲下,以手套抹去尘泥——石面刻着一行小字,字体扭曲,似用利器仓促划出:
“火将熄,门已开。”
我呼吸一滞。
身后,老匠人颤声开口:“大人……这地基……原本不是空的……这里……以前是座祠堂……战后拆了……可地脉……从未安宁……”
我未答。只觉掌心那枚铜钉愈发冰冷,钉上的逆火纹路,仿佛在皮肤下缓缓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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