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刻意等待,没有提前邀约,像星辰循着固定的轨迹,自然而坚定。
有时陆云许先到,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陶碗,里面盛着从伙房偷偷留的热米汤,还带着灶火的余温。
他把碗轻轻放在栏杆内侧,避开夜风,自己则靠着另一侧,望着营区渐次熄灭的灯火,等林月萱的脚步声从木梯传来。
陶碗的温度透过粗布掌心漫上来,像藏在心底的一点暖,不张扬,却踏实。
有时林月萱早到,会在了望台脚下折一支沾着晨露的狗尾草,毛茸茸的草穗垂着,带着夜的湿润。
她把草放在陆云许常站的位置,指尖划过草叶的纹路,像在描摹某种隐秘的默契。
等他上来,看到那支草,便会顺手拿起,指尖偶尔蹭到残留的露水,凉意顺着指腹散开,却让人莫名安心。
他们很少说太多话,大多时候只是并肩靠着栏杆,沉默地望着远方。
看营区的灯火一盏盏熄灭,从喧闹归于沉寂,只剩巡逻兵的盔甲声在夜色里渐行渐远;
看天上的星子慢慢移动,轨迹缓慢却清晰,像在丈量时光的长度。
晚风掠过耳边时,只有草丛里的虫鸣低低作响,伴着远处更鼓楼传来的 “咚” 声,一声一声,敲在寂静里,也敲在两人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上。
偶尔聊起军营的琐事,林月萱的语气总会多几分锐利。
她会指尖点着栏杆,低声分析护国军的派系:
“东边的赵队是统领的死忠,上次抄家他也掺了手,手上沾着不少血;西边的李队跟他不对付,据说军饷被克扣了大半,心里积着怨,倒是可以借一把力。”
陆云许会认真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狗尾草的穗子,偶尔提点一句:
“李队若真有不满,定然握有几分把柄,可从他手下的老兵入手,查统领私吞军饷的账目,比硬碰硬稳妥。”
寥寥数语,却精准戳中要害,林月萱总会点头,眼底闪过一丝认可 ——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复仇的路,或许不是只能独自硬闯。
陆云许也会偶尔说起家乡的奇闻,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怀念,却从不多提细节。
“我家乡的山里,长着一种会发光的草,夜里走山路不用点灯,草叶的光像碎星落下来,能照亮半丈路。”
“还有一处灵泉,泉水是温的,不管多深的刀伤,喝一口泉水,再用泉水洗过,不消半日,红肿就能消下去,连疤痕都淡得看不见。”
林月萱从不追问 “家乡在哪里”“怎么回去”,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眼神柔和,像在听一个遥远却温暖的故事。
她知道,就像自己藏着血海深仇,他也藏着回家的执念,追问是多余的,倾听已是最大的尊重。
了望台成了这肃杀军营里难得的清净地,星光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见证者。
没人知道,那个冷得像冰的 “林宣”,会在夜里对着另一个人卸下防备;
没人知道,那个沉默寡言的 “陆尘”,会悄悄为旁人留一碗热米汤。
这份跨越了 “报仇” 与 “回家” 的羁绊,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没有明面上的扶持,却借着星光的温度,在心底悄悄扎根。
就像了望台脚下的野草,不起眼,藏在乱石缝里,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不管军营的风多烈,算计多密,它都在默默生长,朝着星光的方向,朝着彼此眼中那点不易察觉的光,慢慢舒展枝叶,悄悄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