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儿,城头的行军锅我让人擦了,就等你下令。”
林晚儿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
从前她们总像两盏并立的灯,各自亮着,如今灯油却悄悄融成了一片。
她转身对几个后生喊:“把灶上的饭分一半装陶罐,剩下的跟我上城头!”
百口行军锅架在夯土城墙上时,饭香正裹着风往西北方卷。
林晚儿舀起一勺饭举过头顶,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他们带刀来,我们带饭迎——看是马快,还是饭香快!”
最先看见元兵旗号的是吴二狗。
他从哨棚里探出半张脸,喉结动了动:“来了,两百骑。”林晚儿把最后一口饭倒进锅里,转身时撞翻了装酸笋的陶瓮,酸气混着米香直往鼻子里钻。
她望着越来越近的马蹄扬起的尘烟,突然想起笑掌柜说过:“最好的刀,是让人想起娘的味道。”
敌骑在离城墙半里处停住了。
为首的前锋队长摘下铁盔,露出张年轻的脸,眼尾还留着未干的泪。
他翻身下马,跪在尘里,声音带着哭腔:“这味儿……像我娘蒸的糙米团,掺了榆树皮的。”他身后的骑兵们开始骚动,有人扯下护心镜,有人摸出怀里的碎布——那是母亲塞的干馍,早硬得硌牙。
“撤!”队长大吼,声音破了音,“都给我回家!”
马蹄声渐远时,天已擦黑。
村民们举着火把涌回同心灶,锅沿还温着,饭粒在火光里泛着金。
韩九姑的盲杖“笃”地敲在灶台上,她俯下身,鼻尖几乎碰到余温未散的锅巴:“有夜昙香。”手指在灶心摸索,突然触到个硬物——半只陶碗,埋在草木灰里,碗底沾着几粒饭,米香里裹着极淡的苦,像极了断缘汤的尾韵。
“是他。”她的蓝布眼罩湿了,“最后一口饭,没吃完。”
林晚儿接过陶碗,碗壁的温度透过掌心漫到心口。
她想起今早那捆柴里的纸条,末尾的灶火纹突然清晰起来——原来不是星子,是笑掌柜用烧火棍画的,就像从前他教她看火候时,总在灶膛里画小太阳。
“从今往后,”她将陶碗供在灶龛上,围裙从梁上飘落,轻轻盖在灰堆上,“不是我们等他回来开火——是我们让他走得安心。”
夜风卷着饭香掠过西沟时,张寡妇正拍着发烫的儿子哭。
三岁的小娃蜷在土炕上,额角烧得能烙饼,舌苔黑得像染了墨。
她抹着泪掀开被子,却见娃的小手紧攥着什么——是半粒米,沾着草灰,还带着余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