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地点点头:“赢了!雒城!是我们的了!”
那什长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近乎解脱的笑意,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没白死……”
话音未落,头一歪,昏死过去。
陈到的心猛地一抽,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统领,喝口水吧。”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陈到抬头,是陈月。
这个被他从流民中救下、安置在白毦兵后勤营的姑娘,此刻脸上沾满了烟灰和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端着一碗冒着微弱热气的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
她显然被这炼狱般的景象吓坏了,但依旧强撑着履行自己的职责。
陈到看着碗中清澈的水,又看看陈月那强忍恐惧却依旧关切的眼神,心中那冰冷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默默接过碗,凑到干裂的唇边,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诸葛亮在赵云和几名亲卫的陪同下,走进了这片营地。
羽扇纶巾,鹤氅依旧纤尘不染,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清癯的面容沉静如水,目光缓缓扫过满地的伤员和尸体,扫过那些沉默包扎、眼神麻木的士兵,最后落在了断墙下浑身浴血、形容枯槁的陈到身上。
营地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士兵,无论伤势多重,都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
诸葛亮轻轻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动作。
缓步走到陈到面前,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那满身的血污和疲惫,直抵灵魂深处。
“叔至将军,”
诸葛亮的声音温润平和,如同山涧清泉,在这片血腥之地流淌开来,“辛苦了。”
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陈到身上那几处狰狞的伤口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伤势如何?可需军中医官仔细诊治?”
“谢军师挂怀,皮肉之伤,无碍性命。”陈到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诸葛亮用羽扇轻轻按住肩膀。
“将军勿动,好生休养。”
诸葛亮的目光并未在伤口上过多停留,而是缓缓抬起,再次扫视着整个营地,扫过那些死去的、重伤的、沉默的白毦兵。
他的眼神中,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
“此战,”诸葛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雒城克复,张任授首,全赖将士用命,浴血奋战。白毦兵……”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陈到身上。
“先登夺城,血战瓮城,转战仓廪,临危救主,摧敌锋于正锐,挽狂澜于既倒!实乃此战首功!亮,代主公,代三军将士,谢过诸位忠勇!”
诸葛亮对着陈到,对着满营伤兵,深深一揖。
营中一片寂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呻吟。
士兵们怔怔地看着这位素来如高山仰止的军师,看着他郑重其事地向他们这些“小卒”行礼致谢,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激荡在胸中冲撞。
有人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有人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陈到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尖酸涩难当。
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那脆弱的液体溢出。
诸葛亮的这一礼,是对白毦兵价值的最高肯定,也是对他们牺牲的沉重祭奠。
诸葛亮直起身,目光越过陈到,望向雒城残破的城垣,望向更遥远的东方。
“西川虽下,然前路漫漫。将士血染征袍,非为私仇,非为虚名,乃为廓清寰宇,重光汉祚!”
“今日雒城血,非虚流!它浇灌的,是吾等脚下之土,亦是通往……荆襄安宁、天下太平之基!”
荆襄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