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翰林学士愕然抬头,看着主位上那独臂的陌生指挥使,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感激。
消息如野火般传遍京城。
北镇抚司,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暴力机关,竟然以这样一种绝对“合规”、却又无比强硬的方式,狠狠扇了东厂一记耳光!
皇帝在看到那份条理清晰、驳斥得东厂体无完肤的案卷后,虽对曹吉祥有所偏袒,却也无法在明面上否认北镇抚司的审理结果,只得勉强认可。那位翰林学士被释放,官复原职。
经此一役,萧彻真正站稳了脚跟。他趁势以“整饬纲纪、重塑法度”为名,开始对北镇抚司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首先焚毁了诏狱中大部分来历不明的“黑卷宗”,宣布日后所有案卷必须记录在册,依法归档。 他设立了“复核房”,由裴九霄牵头,聘请那些不得志的老书吏和精通律法的寒门学子,专门负责审核所有案件证据链的合法性与完整性。 他颁布严令:北镇抚司办案,需以《大明律》为准绳,重证据,轻口供,严禁刑讯逼供,违者重惩! 他打开大门,公开招募身家清白、通晓律法、心怀正义之人加入,不论出身,只论才学与品性。
这些举措,在暮气沉沉的锦衣卫系统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习惯了无法无天的旧部们或明或暗地抵制,嘲讽这是“书生办案”,自缚手脚。
然而,萧彻展现出了他铁血的一面。他毫不留情地清洗了一批劣迹斑斑、顽固不化的旧军官,将雷震、胡老头等最早一批“靖安社”的核心成员,以各种名义安插进关键岗位。同时,他也真的提拔了几位出身低微却精通律法、满怀理想的年轻人。
阻力巨大,推进缓慢。但萧彻不为所动,左手执律,右手握刀( figurative speakg),以绝对的冷静和不容置疑的强势,一步步推行着他的新政。
渐渐地,北镇抚司的风气开始悄然转变。虽然依旧冷峻威严,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怖和无法无天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规范、甚至带着一丝“较真”的气息。
曾经门可罗雀的北镇抚司大门外,竟然开始偶尔有百姓胆战心惊却又怀着一丝希望前来递状纸(虽然大部分不属于其职权范围,但萧彻规定必须接待、记录并给予指引)。一些低阶的锦衣卫校尉、力士,在外出办事时,也开始下意识地注意起程序是否合规。
当然,黑暗远未散去。曹吉祥的势力依旧盘根错节,冰冷的法律条文在权力的黑幕前常常显得苍白无力。北镇抚司内部,依旧有许多阳奉阴违的视线。
但改变,确实发生了。
某日黄昏,萧彻独自立于北镇抚司最高的了望台上,独臂扶着冰冷的雉堞,俯瞰着渐渐亮起万家灯火的京城。
裴九霄艰难地拄着拐杖,来到他身边。
“路还长。”裴九霄看着远方,轻声道。
“嗯。”萧彻应了一声,目光沉静,“但至少,我们点亮了一盏灯。”
一盏以律法为芯,以正义为油的灯。
光芒虽弱,却固执地照亮了一小片黑暗,也让这座古老的帝都,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名为“秩序”的希望。
重建之路,方才启程。而他们的敌人,绝不会坐视这盏灯越燃越亮。
北镇抚司门前的石狮依旧冰冷,但其内里悄然转变的气息,却如投入滚油的水滴,在暗流汹涌的朝堂激起了剧烈反应。萧彻以律法为盾、步步为营的行事风格,极大地触动了曹吉祥及其党羽的利益核心。
司礼监值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曹吉祥脸上那一片阴鸷。他指尖轻轻敲打着紫檀木桌面,听着心腹太监禀报北镇抚司近期的“动静”,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依法治国?呵…好大的口气。”曹吉祥声音尖细,带着毒蛇般的寒意,“萧家这小杂种,断了一条胳膊,倒是把自个儿当成了青天大老爷了。看来,是咱家以前的手段,还是太温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