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去吧,想家就看看。”七七笑着揉乱他的头发,却在转身的瞬间红了眼眶。
火车开动时,她看见父母站在站台上,母亲捂着嘴,父亲举着手。弟弟被父亲抱在怀里,两只手拼命挥舞,像一株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向日葵。七七把额头抵在车窗上,呼出的白雾蒙住了玻璃。她伸出手指,在那片白雾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家”,又在旁边画了一个更大的“七七”。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父母的爱像一条河,弟弟在河中央戏水,而她一直在对岸。可对岸也有对岸的风景——她学会了在芦苇丛里找鸟蛋,在淤泥里挖莲藕,在无人处种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向日葵。那些向日葵不仰脸追太阳,它们低头照自己的影子,一样开得金黄。
如今,七七在异乡的工作室里养了一盆多肉,取名“疙瘩”。她给它们浇水、换土、拍照,像当年母亲哄弟弟那样轻声细语。偶尔视频,弟弟会把镜头怼到脸上,青春痘此起彼伏:“姐,妈给你寄了腊肉,我偷吃了两块,剩下的藏我衣柜里了,你别告诉妈。”
七七笑,眼角挤出两条细纹。那细纹里藏着旧日的酸涩,也藏着新长的糖。她想起小时候弟弟没吃完的奶糖,化成黏糊糊的一坨,被她抠起来偷偷舔过——原来甜味真的会发酵,隔了十几年,舌尖还能尝到回甘。
夜里,她梦见自己回到那条河边。河水干了,河床上裂着口子,像一张张饥渴的嘴。弟弟站在对岸,个子比她高出一头。他冲她喊:“姐,你等等,我过去。”七七摆手:“不用,我会游泳。”她脱下鞋子,赤脚趟进淤泥,每一步都陷到脚踝,却走得稳当。走到河心时,她弯腰捧起一抔干土,土里混着玻璃珠的碎屑、跳跳糖的包装袋、还有当年那张被揉皱又熨平的作文纸——它们都变成了亮晶晶的碎片,像一场迟到的星星雨。
醒来时,窗外正下雨。七七伸手去接,雨滴在掌心碎成无数小镜子,每一面都映出一个小小的、不再缩在墙根的自己。
七七的弟弟吃鸡蛋不吃鸡蛋黄七七
吃,弟弟喝龙须一面,七七喝汤,
清晨的灶台上,铁锅“滋滋”地冒着白汽。母亲左手磕蛋,右手捏着蛋壳轻轻一掰,蛋清裹着蛋黄“咕咚”一声滑进碗里。七岁的弟弟踮脚站在小板凳上,鼻尖几乎要扎进碗里,盯着那两团颤巍巍的金黄,眉头拧成“川”字。
“妈,不要黄。”弟弟的声音像刚化开的糖,黏黏软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甜。母亲的手腕在空中顿了半秒,随即抽出勺子,像捞月亮似的把蛋黄舀起,搁进旁边的小碟。碟底事先滴了几滴酱油,蛋黄一落下,便滚上一层浅褐色的光,像被夕阳镀过的鹅卵石。
七七站在弟弟身后,旧校服袖口磨得发白,却洗得干净。她盯着那两枚被遗弃的蛋黄,喉结轻轻动了动。没人注意到她,母亲正把蛋清倒进锅里,蛋白边缘瞬间泛起蕾丝般的卷边。弟弟拍手笑,油星子溅到他手背上,烫出一个小红点,母亲忙不迭地含住他的手指,像小时候替他吮去指尖的刺。
饭桌摆好时,弟弟的盘子里躺着两只完美的蛋白,边缘焦黄,像两叶小舟。七七的碗里则卧着那两枚蛋黄,被母亲随手用筷子戳破,金黄的浆液缓缓流出,混着一点酱油,像干涸河床里渗出的最后一层金粉。七七夹起蛋黄,一口塞进嘴里,咸腥与干涩同时炸开,她却嚼得仔细,仿佛要把每一粒被遗弃的孤独都嚼成甜味。
“慢点,别噎着。”母亲随口叮嘱,目光却落在弟弟身上。弟弟正把蛋白咬成月牙,碎屑沾在嘴角,像偷吃了云朵。七七低头,把碗里残留的蛋黄渣刮干净,筷子尖刮得瓷碗“咯吱”作响,那声音像老鼠在啃她心口的木板。
午后,母亲煮龙须面。细如发丝的挂面在滚水里翻腾,像一尾尾银鱼。父亲生前留下的老砂锅被端到灶台上,砂锅内壁还留着去年除夕的裂纹,却被母亲用米汤养得油亮。她先给弟弟盛面,筷子高高挑起,热气在电灯底下凝成白雾,弟弟的脸在雾中忽远忽近。汤面上漂着两粒葱花,像两叶小舟,而真正的舟是那一团面,被母亲细心地卷成鸟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