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应该是帮阿斗找回了自己,不是那种“扶不起”的标签,而是那个在乱世里被吓丢了魂、却始终记得“仁”字怎么写的孩子。她蹲下来,用草叶编了一只蛐蛐笼,告诉他:你不必做谁的光,你先得学会照亮自己。于是阿斗第一次抬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其实有腰杆,也有轮廓。
七七又帮婆婆维护了她自己。婆婆是绣了一辈子蜀锦的“老花眼”,被时代的高速列车甩在站台,连名字都被简化成“张婶”。七七把织机搬到院坝,帮她把断掉的经线一根根接回年轻时跑马的图案,让凤凰重新在布面上振翅。婆婆摸着自己亲手复苏的翎羽,忽然记起自己原叫“张锦绣”,于是腰杆也一寸寸立起来,像经轴被重新拧紧,发出“吱呀”一声骄傲的叹息。
七七又做了自己。她没把“救世主”三个字刻在额头,只是夜里偷偷在河滩捡碎石,磨成了三百颗跳棋大小的棋子,黑白分明。她教孩子们用“石子话”辩论:如果猴子想飞,该不该给它翅膀?如果老虎想学潜水,要不要先卸掉爪牙?孩子们吵得面红耳赤,却在夕阳里第一次发现:原来“不同”不是伤口,是拼图。
七七想,和平年代不是“没有枪声”那么简单,而是“允许枪声变成锣鼓,也允许锣鼓变成摇篮曲”。它应当让每颗种子都敢用本来的名字破土,让每朵花不必把自己染成玫瑰才敢盛开。于是她把破庙改成“拾己所”——拾回自己的场所。门口挂一副对联:上联“花香树高早茂”,下联“鱼跃猴跃狮虎各吼”,横批“都好”。
拾己所里,每天有小事发生——
- 那个被父亲骂“娘娘腔”的男孩,终于敢穿着绣蝶的披风在院子里转圈,他发现自己旋转时,影子像极了一面湖;
- 那个被母亲逼考公的女孩,把申论撕成纸船,放进水沟,看它们载着“稳定”二字漂远,然后回头申请去非洲做野生动物摄影,她笑得像终于学会用虎牙啃苹果;
- 那个退休的老兵,把军功章熔成一把钥匙,打开自己三十年没敢碰的琴盒,指尖按在生锈的琴弦上,弹出《茉莉花》的第一个音时,哭得像个新兵。
七七不统计“成功案例”,她只在每年冬至,熬一大锅杂粮粥,让来过拾己所的人自带一只空碗。碗沿相碰,叮当作响,她说:听,这就是和平——不是整齐划一的口号,而是瓷器与瓷器之间,敢发出不同的声音,却没人担心碎裂。
花香树高早茂,鱼跃猴子狮子老虎各有所长,多好。
好的不是“它们终于学会了共存”,而是
它们终于不必先变成“别人”,才敢
一起活在
同一片
有风、有露、有朝阳的
土地。
闺女自出嫁没一个人没敢来住,现来家住了,七七好想让她在家住,七七和阿斗去饭店,家里没人,闺女爱干净,能帮忙打扫卫生,七七希望她住下去
闺女出嫁这些年,像只放飞的燕子,一去就没再回窝里歇过脚。
七七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天一天攒着空——堂屋的灯太亮,厨房的锅太响,连阿斗的呼噜都变得没味道。
那天傍晚,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闺女拎着半旧的行李站在门槛外,叫了一声“妈”。
七七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手里的锅铲“咣当”掉进水槽。她怕眼泪掉下来,赶紧转身假装找抹布,嘴里只挤出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夜里,七七翻来覆去地烙饼,耳朵竖着听隔壁屋的动静——那屋空了十年,终于又有了呼吸声。她轻手轻脚地起来,把闺女小时候盖的棉花被抱到阳台上拍了一遍又一遍,月光下尘絮飞扬,像一场迟到的雪。
第二天一早,七七和阿斗要去街口新开的饭店喝喜酒。她站在玄关换鞋,嘴里碎碎念:
“桌上有绿豆汤,碗柜里扣着炒青椒,你……要是嫌屋里灰大,就随便抹两把,别累着。”
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把钥匙放在鞋柜最显眼的地方,还刻意把拖把桶灌满了水,抹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