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八仙桌划拳,孩子们踩着门槛进进出出,没人注意到门口这个刚下班、还穿着通勤衬衫的姑娘。她围裙都没来得及系,头发被雨水打湿,软塌塌贴在额前。那一刻,她像突然被拉进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耳边所有的喧闹都退得很远,只剩二姐抬手拍了拍凳面:“愣着干嘛?再站就挡路了。”
七七挨着她坐下。二姐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家味”——头油混着肥皂香,袖口带着葱末和柴火味。她侧过身,把七七的左手拢进自己掌心,像拢一只冻僵的麻雀。那只手生了一层薄茧,是常年握锅铲、拧拖把留下的;可温度滚烫,一路顺着指尖烧到七七的眼眶。
“跑回来累吧?”二姐声音低,却恰好盖过堂屋的嘈杂,“我算着你下班得七点,雨又大,肯定没吃饭。”说着,她揭开腿上的搪瓷碗,热气“哗”地涌上来——六个饺子,胖鼓鼓挤在一起,皮儿薄得能透出里头翠绿的韭菜末。
“先垫两口,别等他们那帮酒鬼散席,胃要饿穿。”二姐把筷子硬塞进七七手里,又伸指替她抿了抿垂到眼前的碎发。那动作太轻,像小时候替她挑去头发上的蒲公英絮,一瞬间七七几乎要缩起肩膀——她在外漂了五年,加班到凌晨是常态,外卖吃到看见塑料盒就反胃,已经很久没人这样把一碗热食直接端到面前。
堂屋灯泡昏黄,光晕笼在二姐脸上,照出她眼角新添的纹路。七七忽然发现,二姐老了:鬓角有了霜色,双眼皮也松垮下来,可那眼神还是记忆里“护小鸡”的架势——当年她偷了邻居李婶的桃,二姐也是这么把她拽到身后,对追来的大人笑:“孩子小,别吓她。”
“吃呀,发什么呆。”二姐用胳膊肘轻轻顶她,声音里带着笑,却暗含命令。七七低头咬开一个饺子,滚烫的汁水溅在舌尖,辣得她直吸气,眼泪瞬间涌出来——说不清是韭菜太辣,还是别的什么。
外头雨声渐密,瓦檐滴滴答答。堂屋的划拳声、电视声、孩子的尖叫声混在一起,像一口沸腾了二十年的锅。七七捧着碗,热气蒸得眼前模糊,却第一次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像有人在门内回应她一路的奔波。二姐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揽住她的肩,掌心在那片单薄的骨头上轻轻摩挲,一下,又一下,仿佛在说:别怕,这儿有你的位置,永远。七七受‘1
七七受宠若惊,筷子还咬在齿间,愣愣地抬头——
二姐已经“哗”地起身,把那只盛饺子的搪瓷碗往她怀里一塞,顺手抄起桌上只剩半杯的白酒。玻璃杯子被灯火映得发琥珀,一晃,碎银似的酒花溅到七七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
“我家小七一年到头在外头,今儿好不容易踩进家门,哪能让你们这帮老爷们儿先灌倒?”二姐声音不高,却带着笑里藏刀的脆劲儿,手腕一翻,杯口已经对上主桌那几位叔伯,“这杯我替她。”
满桌顿时起哄:
“哎呦,二丫头护犊子!”
“小七现在金贵啦,城里白领,喝口酒都得二姐批准?”
笑声、掌声、筷子敲碗沿的叮当声,潮水似的一起涌过来。七七脸“腾”地烧到耳尖——她哪是白领,不过天天加班到十点的小财务;更没人知道,她出租屋里还囤着半箱为了解压买的起泡酒,喝两口就倒头睡,酒量烂得可怜。
可二姐不管这些,举杯仰脖,一气呵成。酒线滑过她微微凸起的喉结,像一簇火线滚进胸口。最后一口咽下,她把杯子倒扣在桌中央,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衬得那双手愈发粗糙——那是给全家十口人炒了二十年菜的手。
“好了,过关。”二姐抿着被辣得发亮的唇,回头冲七七眨眨眼,低声却霸道,“吃你的饺子,别抬头。”
七七抱着碗,胸口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偷喝父亲泡的杨梅酒,辣得满屋子转圈哭,是二姐给她灌了三勺白糖水,又拍着她背哄:“别怕,醉了就睡,天塌下来姐先顶着。”
如今“天”换了模样——变成KpI、房租、地铁早高峰,还有她深夜躲在楼梯间里咽下的哽咽。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