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里,银剪刺破云锦的“咔”声陡然尖锐,在死寂的殿内划开一道口子。宜修盯着绣绷上那只缺了半翼的凤凰,金线绞着断茬翻卷,像极了她此刻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底气——那曾是太后亲手替她挑的纹样,说“凤翼俱全,方能镇住六宫”,如今倒成了天大的讽刺。她猛地将剪刀掼在案上,铁刃撞上青玉镇纸,发出“当啷”一声脆响,震得散落的丝线如断了魂的蝶,簌簌落在她素色的裙裾上。
“随口问问?”宜修缓缓抬眼,眼底的怒意早凝成了冰,声音却压得极低,唯有尾音那点发颤的尖锐,泄露出内里翻涌的惊涛,“剪秋,你跟着我那么多年,这点眉眼高低还看不破?太后若真念着姑侄情分,怎会在年世兰拿着玉扣逼我、皇上对我避而不见时,不递半句好话,反倒让竹息去查乌雅氏的名册?”
她攥紧了手中的绣布,锦缎上凸起的缠枝纹深深嵌进掌心,疼得指尖发麻,倒让那点惶急清醒了几分:“我是她乌雅氏的亲骨血,是她踩着多少人的体面,才推上中宫之位的!李嬷嬷、张绣娘算什么?不过是我掐灭的两只碍眼的虫,她倒好,借着这事撤了我的药材、断了我的庇护,如今还要找外人来分我的权——这不是弃子是什么?她是觉得我这颗棋,已经护不住她要的‘后宫安稳’,要换颗新的来用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竟泄出一丝自己都鄙夷的颤音。踉跄着后退半步时,后腰撞上硬木桌沿,那点钝痛才让她稳住神,目光扫过殿内鎏金的帐钩、青玉的瓶盏,只觉得这满殿的荣华都像悬在头顶的冰棱,随时要砸下来将她碾得粉碎:“年世兰握着我的把柄,皇上早对我没了信任,如今连太后都要抽走我最后的倚仗……这中宫之位,难道真要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剪秋慌忙膝行半步扶住她,声音里带着哭腔的急意:“娘娘您别慌!太后定是怕您气盛,故意敲打着您,绝不会真的弃了您!”
“敲打?”宜修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寒意,眼底的慌乱却在话音落地时被狠厉压了下去,只余眼角那点紧绷的细纹,藏着怕失控的惊惧,“她的敲打,是要看着年世兰啃掉我半块骨头,再让乌雅氏的姑娘来捡剩下的!”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不再发颤,稳稳按住桌沿,“你现在就去查,乌雅氏那几个姑娘,家世如何、性子怎样、跟哪房亲近。若真是个识时务的软性子,就先许她协理六宫的甜头,再让她父兄在朝堂上得些好处,让她知道跟着我,比靠着太后的‘恩宠’牢靠;若是个心向太后、或是想攀附年家的硬茬……”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案上那把沾了丝线的银剪上,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刃口,语气里再无半分惶急,只剩缜密的狠戾:“那就让她‘病’着,或是路上出点‘意外’——总之,绝不能让她活着踏进这宫门。我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太后的‘新棋’落了子,别说中宫之位,我这条命,怕是都要成了她们平衡局势的祭品!”
夜色如化不开的浓墨,将寿康宫的飞檐斗拱浸得只剩轮廓,庭院里的梧桐叶垂着,连风过都透着沉郁的滞重。宜修踩着青石板路而来,蜀锦花盆底鞋碾过落叶的声响,急促得像要追上她擂鼓般的心跳——攥在袖角的手早已青筋暴起,身后的剪秋亦步亦趋,裙裾扫过地面的轻响,都成了此刻最刺耳的杂音。
刚到殿门口,宜修的手已抚上那层绣兰草的软帘,指尖的温度撞在微凉的缎面上,却未等掀动,竹息便像从暗影里生出来般,猛地踏出,双臂张开死死抵住门框。她身形不算高大,却站得如殿内的盘龙柱般笔直,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透着提前演练过的坚定:“皇后娘娘,太后亥时便安歇了。深夜闯宫不合宫规,更扰太后静养,您请回吧。”
“安歇?”宜修嗤笑出声,那笑意未达眼底,反倒惊起了鬓边的碎发,眼底布满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竹息,你跟着太后四十余年,最懂她的心思。若她真能安枕,怎会在年世兰拿着慎刑司的证物逼我、李嬷嬷那枚玉扣快要藏不住时,还有闲心让你去翻乌雅氏的名册?”她刻意顿了顿,指尖虚虚点了点竹息的胳膊,语气里添了层隐晦的施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