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老茧的手指以一种陈七童从未见过的、近乎神迹般的速度翻飞!那三根细篾在他指间瞬间穿插、弯曲、缠绕!篾条的柔韧与弹性被发挥到了极致,发出极其细微却急促的“嘣嘣”轻响!眨眼之间,一个极其简陋、只有巴掌大小、骨架却异常稳固的三角形纸鸢雏形,就在他枯瘦的手掌上方成型!
与此同时,他捏着绵纸的左手猛地一抖!那块素白的绵纸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瞬间展开、绷紧!他右手那刚刚成型的篾条骨架精准地往上一压、一粘!没有浆糊,但就在篾条骨架接触到绵纸的瞬间,陈七童分明看到爷爷的指尖似乎闪过一抹极其微弱、如同冬日呵气般的白芒!那绵纸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熨烫过一般,服服帖帖地、紧紧地粘附在了那简易的篾条骨架上!
一个巴掌大小、素白简陋、却带着奇异灵动感的纸鸢,在陈三更布满老茧的双手间,于这黑暗腐臭的老林深处,于这怨魂咆哮、木傀肆虐的生死关头,瞬间诞生!
陈三更甚至来不及看它一眼,枯瘦的手臂猛地向后抡圆,如同投掷一块燃烧的炭火,将那只刚刚诞生的、带着他指尖残余体温和某种难以言喻气息的素白纸鸢,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向那刚刚稳住身形、独腿而立、正发出狂怒嘶嚎的木傀!
“去!”
那小小的、素白的纸鸢,如同一道微弱的流星,无声无息地划过充斥着猩红血光和腐朽黑暗的空间,精准无比地,贴上了木傀那由无数烂木头和污泥构成的、不断滴落着恶臭汁液的胸膛!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
就在那轻若无物的素白纸鸢接触到木傀躯干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震颤,以纸鸢落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木傀那狂怒的嘶嚎声戛然而止!它整个庞大的、由腐朽物质强行拼凑的躯体,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僵在了原地!它身上那些不断蠕动的树根、滴落的污泥、甚至散发出的浓烈怨毒气息,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纯净的、与这片腐朽怨毒之地格格不入的“生”气,通过那小小的纸鸢,瞬间侵入了它怨念聚合的核心!就像一滴滚烫的清水滴入了粘稠的油锅!
“呃……啊……”木傀那树根纠结的“头部”发出一种极其困惑、极其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它那仅剩的枯枝手臂茫然地抬起,想要去触碰胸膛上那个微不足道、却让它感到极度不适的白色小点。
就是现在!
一直死死压制着狂暴纸马的瘸叔,眼中精光爆射!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木傀这瞬间的凝滞和混乱!他不再强行压制肩头的纸马,反而松开了钳制马颈的巨手,同时身体猛地向侧面一闪!
“老哥!路开了!走啊——!”
随着瘸叔这声倾注了全部精气神的嘶吼,那匹胸腹破碎、骨架断裂多处、仅剩三条腿的深青色纸马,仿佛彻底挣脱了最后的束缚,体内那两点燃烧着王木匠毕生怨念与不甘的猩红血目,骤然爆发出生命最后时刻最炽烈、最决绝的光芒!
“咴——!!!”
一声穿透灵魂、撕裂黑暗的悲鸣长嘶响彻老林!那残破的纸马,带着一股焚尽一切、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仅剩的三条竹篾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凌空一跃!
它不再攻击木傀,而是化作一道燃烧着血与火的青色流光,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地撞向了木傀身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仿佛亘古不变的黑暗深处!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巨石落入深潭的撞击声。
那燃烧着猩红血光的残破纸马,撞在那片黑暗上的瞬间,爆发出最后一片刺目的光芒,随即如同燃尽的流星,彻底碎裂开来!靛青的纸片、墨黑的鬃尾碎片、断裂的竹篾……如同漫天的黑色灰烬,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而那片被撞中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剧烈地扭曲、沸腾、翻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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