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
消息如野火燎原。
沿线十二县,有七地主动开仓,小吏留下血书:“宁受劾,不忍见饿殍横道。”也有士绅联名上书,斥其“以民胁君,乱纲毁制”。
陈九公一路颤栗,夜里常惊醒呼喊“谷母降罪”,直到亲眼见她在灾村分粮时亲手抱起一个濒死小儿喂粥,才怔怔落下泪来。
那一夜宿于驿站,烛火摇曳。
他跪在她门前,老泪纵横:“老朽曾求您归天……如今只求您,别忘了我们这些糊涂人。”
沈清禾开门扶起他,语气温和却不容动摇:“我没怪过你。你们怕的不是我,是变了的世道——可这世道,本就该变。”
窗外,夜风骤起,吹熄了廊下灯笼。
陆时砚立于院角暗处,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纸页,笔尖微动,在灯影下勾勒出一座座城镇轮廓。
他的眼神沉静如水,却藏着不容错辨的锋芒。
每一笔落下,都是对这片土地的丈量,每一次停顿,皆是对危机的预判。
而在营地最深处,营帐帘幕微动,一道黑影掠过屋脊,弓弦轻响——
箭,已在弦上。夜色如墨,沉得压人。
陆时砚立于帐外暗处,手中那卷泛黄纸页已被风翻至末页,笔尖悬停在潼阳关的位置,迟迟未落。
他眸光微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幅图,已不只是地理山川的勾勒,而是将整个大虞粮脉与权力缝隙尽数串联的棋局。
每一座仓、每一条道、每一个曾向沈清禾跪地叩首的村落,都被他以极细的朱砂线连成网络,如同无形之网,正缓缓收拢。
子时刚过,营地骤起异响。
一道黑影自屋脊掠下,弓弦轻颤,寒光破空直取中军主帐——正是沈清禾歇息之所。
箭矢穿帘而入,却在触及床榻前一寸猛地顿住,被一根铁枝横拦,钉入梁木,尾羽犹自嗡鸣震颤。
火把瞬间燃起。
“有刺客!”铁穗队如猎豹出击,刀光交错间,那人尚未脱身便被数柄短刃抵住咽喉押至中庭。
沈清禾披衣而出,发丝微乱,面色却冷如霜雪。
她只看了那刺客一眼,便转身走向案前,亲手点亮油灯。
“撬开他的牙。”
话音落下,刑具未动,那人竟自行吐出一枚蜡丸。
柳先生迅速剖开,取出帛书,扫视一眼后脸色骤变——是京城某皇子府门客亲笔签押的密令:“务使民妇杀官,罪证确凿,方可名正言顺除之。”
翌日清晨,萧景行亲自提审。
审毕,他当众焚毁供词,灰烬随风飘散,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他走到沈清禾面前,声音低得几乎只有她能听见:
“他们不怕你种出八百斤稻谷,也不怕你囤积万石粮食……他们怕的是,你教会了百姓一件事——原来官仓的门,不是只能由上而下打开,也能由下往上推开。”
沈清禾望着远处山峦起伏,轻轻一笑:“我只是让他们看见了光。”
队伍继续前行,直至潼阳关。
这座扼守京畿门户的最后一道雄关,在晨雾中巍然矗立。
城楼上旌旗不动,守将立于垛口,声如洪钟:“奉密令,拦截妖女沈氏,不得放行!”
无人喧哗,无兵对峙。沈清禾只是挥了挥手。
锅架起,柴点燃,米倒入。
清水滚沸,米香渐浓。
她亲自掌勺,第一瓢粥舀给身边最瘦弱的小豆子。
消息如风传开,十里八乡百姓纷纷赶来,怀中揣着陈年糙米、野菜干、甚至几颗舍不得吃的红薯,争先恐后投入大锅,口中喃喃:“还恩……还恩啊。”
三日炊烟不绝,万人饮粥。
有人吃完跪地痛哭,有人默默留下劳力帮忙劈柴挑水。
第四日黎明,城门轰然开启。
守将步出关门,铠甲未卸,却单膝触地,声音沙哑:“属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