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她按住她的手，“你说完了吗？该歇息了。”
“还没。”薛明蕙抽回手，继续推演，“命谢珩率轻骑绕后，走青崖谷南侧小道，埋伏断龙坡。不可正面交战，专截援军。开战即焚草堆，制造烟障，扰乱敌军视线。”
话毕，她唇色尽失，身子一歪，春桃急忙扶住。
“我去送信。”冷十三收起密报，最后看了薛明蕙一眼，转身离去。
屋内重归寂静。谢母望着桌上那一摊血迹与散乱的算珠，手指攥得发白。
“你非得做到这般地步吗？”她声音微颤，“你本可以什么都不管，安心养病，我保证，没人敢赶你走。”
“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薛明蕙倚在椅背上，闭目低语，“我是怕死。但我更怕的是，我若死了，还会牵连更多人死去。”
谢母沉默良久。她低头看着掌心洗不去的香灰印记，忽然觉得过往那些规矩、脸面、门第之争，全都变得毫无意义。
她端起药碗，轻轻吹了吹，送到薛明蕙唇边。
“喝一点吧。”她说，“这是我亲手熬的，加了安神的药材。”
薛明蕙睁开眼，望着她，嘴角微扬，顺从地喝了下去。
药味微苦，但她咽得很稳。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靴底踏在石板上，沉稳有力。
谢珩走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母亲坐在灯下，一手握着空碗，一手轻扶薛明蕙；春桃蹲在一旁添炭；冷十三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院墙转角。
他站在门口，静静不动。
薛明蕙转头看他，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却亮着光。
“你回来了。”她说。
谢母也抬眼望向儿子，没有责骂他衣衫沾尘，也没有数落他失礼失仪，只轻声问：“吃饭了吗？”
谢珩摇头。
“厨房还有粥。”谢母起身，“我去让人热一热。”
经过儿子身边时，她顿了顿：“她刚服了药，别让她再操心。”
谢珩点头，走进屋内，蹲在薛明蕙面前。他握住她的手，冰凉颤抖，指尖不停轻颤。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问。
“我想看看她。”她说，“我一直以为她讨厌我，可方才才知道，她早已为我求过命。”
谢珩眼眶红了。他低下头，将脸贴在她掌心。
“别再这样了。”他嗓音沙哑，“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便是。别拿命去换。”
“我知道了。”她抬手抚他的发，“我也明白了，我不是一个人。”
谢母端着热粥回来时，看见他们相依而靠，谁也不说话，仿佛一块压了多年的石头，终于落地。
她把粥放在桌上，轻声道：“趁热喝。”
薛明蕙点头，伸手去接碗。谢珩扶着她手臂，帮她稳住。
春桃悄悄退到门外，靠墙站定，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想起小姐初入府那日，也是这般扶着墙行走，那时人人都说她活不过寒冬。
如今，冬天已经过去了。
屋内三人围坐一处，一个喂药，一个捧粥，一个静静听着话。火盆里的炭噼啪一声轻响，火星跳起，落在地毯上，被谢母轻轻踩灭。
薛明蕙喝完粥，靠在软榻上，眼皮缓缓合上。谢珩替她盖好披风，抬头望向母亲。
谢母正凝视着儿媳熟睡的脸庞，眼神温柔，全然不似从前那个冷硬严厉的人。
“她会好起来的。”谢母说。
谢珩点头。
“你们都会好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