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烂泥里,朝田埂走去。
眼前的景象,比报告上的文字和照片,要震撼一百倍。
一望无际的瓜田,几乎完全被浑浊的黄泥水浸泡。一个个本应躺在绿叶间,等着被采摘的硕大西瓜,此刻却像无数个被遗弃的孤儿,一半身子泡在水里,了无生气。空气中,已经能闻到一丝丝植物腐烂后发出的、甜腻中带着酸败的气味。
几个瓜农正站在田边,麻木地看着自家的瓜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
陆远走到孙老蔫的瓜田边,弯下腰,从水里捞起一个西瓜。瓜皮已经被泡得有些发软,他用手指敲了敲,发出的不再是清脆的“嘭嘭”声,而是一种沉闷的“噗噗”声。
他知道,这瓜的心,已经开始坏了。
“陆镇长……”孙老蔫跟了过来,声音沙哑,“这瓜,是俺给儿子娶媳服的钱,给俺老伴看病的钱……这要是全烂了,俺……俺也不活了……”
陆远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西瓜默默地放回水里。他站起身,泥水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流,鞋子里早已灌满了水,冰冷刺骨。
他转过头,看着跟在身后的王晨光:“拍照。把这些都拍下来。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的脸,都给我拍清楚。”
王晨光哆哆嗦嗦地举起相机,对着这片末日般的景象,按下了快门。
……
下午三点,青阳镇政府三楼会议室。
一场紧急召开的d政联席会,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陆远一身泥水地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一侧,他甚至没来得及换下那身湿透的衣服,裤腿上沾满的黄泥,在铺着红色地毯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对面,坐着镇里另外几位副镇长和d委委员。他们衣着整洁,神情各异。
分管工业的钱副镇长,也就是裕华村村长钱大金的姐夫,正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笔,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场危机与他无关。
分管计生文教的李副镇长,一个快退休的女同志,正拿着小镜子,仔细地看着自己的眼角。
周海东坐在主位,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陆远的声音有些嘶哑,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全镇受灾西瓜共计一万一千三百亩,涉及农户四百二十七户。道路损毁严重,大型车辆完全无法通行。根据农业站的评估,如果三天内不能有效解决运输问题,将有超过八成的西瓜彻底腐烂,直接经济损失,预计超过一千万元。”
一千万!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初步方案是,兵分两路。”陆远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继续说道,“第一,由我牵头,交通站、水利站配合,组织机械和人力,不惜一切代价,抢通一条通往王家铺的主干道。哪怕只是临时的土路,只要能让三轮车进去就行!”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是销路问题。时间太紧,等客商上门已经来不及了。我建议,由镇政府出面,一方面联系县里各大单位、企业,发动内部认购;另一方面,联系周边县市的农产品批发市场,我们自己组织车辆,降价外销。哪怕亏一点,也比血本无归强!”
陆远说完,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晌,钱副镇长停下了转动的笔,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了:“陆镇长年轻有为,有魄力,有担当,我是很佩服的。不过……我有几个小问题。”
他顿了顿,享受着所有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的感觉。
“第一,抢修道路,机械要油,人力要钱,这笔费用不是个小数目,从哪里出?镇财政的账本,在座的都清楚,恐怕连买油的钱都凑不出来吧?”
“第二,发动单位认购,这个想法好。但我们是政府,不是企业,用行政命令去搞摊派,不符合市场规律,也容易引起兄弟单位的反感。到时候瓜卖了,人情丢了,得不偿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