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方案,跑了十几趟管委会。报告递上去,石沉大海。最后,我堵在当时管委会一个年轻副主任的办公室门口,他才见了我们。”
“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耿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那是被压抑了近二十年的愤怒和不甘。
“他说,‘老耿啊,你们这个方案,原则上是好的。但是,合作要全面嘛。你跟德国人说说,能不能先帮我们园区,把办公大楼和门口的迎宾大道修一下?这是门面,门面搞好了,才能筑巢引凤嘛!’”
“我当时就急了,我说人家是来搞技术的,不是来搞土建的!他当场就把脸拉下来了,把我的方案往桌上一摔,说我‘思想僵化,没有大局观’!”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市里另一家他们重点扶持的‘明星企业’,也想跟克劳斯合作。我们的方案,挡了人家的路。”耿老说到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王大锤连忙上前给他捶背。
陆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几乎已经能猜到那个年轻副主任是谁了。
他轻声问道:“耿厂长,那个副主任,叫什么名字?”
耿索亭缓过气来,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张黑白照片,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叫,吴……建……国。”
吴建国!
分管工业的吴副市长!那个在领导小组会上,对他百般刁难的吴副市长!
原来,二十年前,就是他,为了自己的“大局观”和别人的“前途”,亲手斩断了红星厂,乃至整个南山工业园的生路!
陆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那份光鲜亮丽的《白皮书》背后的逻辑了。那不是简单的敷衍和懒政,那是一种一以贯之的“传统”——用谎言掩盖过去的罪恶,用新的谎言去裱糊腐烂的现实。
而吴建国,就是这个“传统”的开创者和集大成者。
耿老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从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个园区,完了。它不再是工人的家,而是那些人的‘花盆’,他们想种什么花,就种什么花,至于花盆里的土是死是活,他们根本不在乎。”
深夜,告别了耿老,走在清冷的街道上,王大锤一路沉默。
直到快到厂门口,他才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小子,现在你知道病根了。这病,长在骨头里,连着筋,通着天。你想治,会没命的。”
陆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位铁塔般的汉子,夜色中,他的眼神亮得惊人。
“王工长,如果一种病,不治就肯定会死,治了,九死一生。那我们,是治,还是不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