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强迫自己不再去看水面那幽绿诡异的倒影,低头盯着被磷光照亮的湿滑卵石,逆流而上。暗河的水声在空旷的地穴里被放大,哗哗流淌,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也让他自己的心跳和喘息显得格外清晰。纸条上提到的“规律的水滴声”依旧遥不可及,只有这永恒不变的河流喧哗。
越往上游走,河岸变得越狭窄崎岖,有时甚至需要攀爬湿漉漉的岩石才能通过。发光的河水颜色似乎更深了,从朦胧的幽绿渐渐染上一丝墨蓝,光线所能及的范围进一步缩小,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仅剩下脚下这一条蜿蜒的光带和周围模糊的岩石轮廓。
孤独感和对未知的恐惧再次如藤蔓般缠绕上来。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那个留下纸条的人是生是死?所谓“规律的水滴声”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就像之前模仿的鸟鸣?但他别无选择,折返下游只会回到悬挂干尸的瓶颈,或者无尽的黑暗循环。
就在他精神愈发紧绷时,河道突然变得开阔。暗河流入了一个比之前所见都要巨大得多的地下湖。湖面宽阔,幽光粼粼,望不到对岸,也看不清穹顶,只有无尽的、仿佛凝固的黑暗笼罩在上方。湖水似乎很深,那墨蓝带绿的光芒从深处透出,让整个湖面像一块巨大无比的、正在缓慢呼吸的诡异宝石。
而在这地下湖的岸边,景象让艾文屏住了呼吸。
这里不再是粗糙的卵石滩,而是相对平整的、仿佛被水流常年冲刷形成的石板地。石板上,散落着无数白森森的骸骨!
不是零散的几具,而是成片、成堆,难以计数。骸骨的姿态各异,有的蜷缩,有的伸展,有的相互叠压,铺满了湖岸边数十米的范围,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黑暗里。许多骸骨已经碎裂风化,与石板上的沉积物融为一体,形成一片惨白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骨滩”。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矿物水汽和一种……奇异的中性气味,没有想象中的腐臭,只有时间沉积下的冰冷死寂。
艾文站在骨滩边缘,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水葬场或者……最终的汇聚地。那些迷失在黑木岭、最终坠入地底的人们,他们的终点就是这里吗?
他小心翼翼地踏入骨滩,脚下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轻响,那是年代久远的细小骨骼被踩碎的声音。他尽量放轻脚步,绕开那些相对完整的大块骨骸,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这片死亡之地。
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一些骸骨并非完全自然散落。在靠近水边的区域,有几具骸骨被摆成了奇怪的姿势——盘膝而坐,面朝湖心,臂骨以某种仪式化的姿态交叠在胸前。其中一具“坐姿”骸骨的指骨间,还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扁平的、金属质感的圆盘,即使在幽暗的水光下,也反射出不同于周围骨骼的暗淡光泽。
艾文的心跳加快了。他谨慎地靠近那具骸骨。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化成飞灰,但从骨骼形态和旁边散落的几件小物件(一个生锈的指南针罗盘,一把锈蚀的匕首)来看,这应该是一个近代的闯入者,可能比留下篝火纸条的那位还要早。
他强忍着不适,轻轻掰开那早已脆弱不堪的指骨,取出了那个金属圆盘。
是一个怀表。黄铜外壳已经布满铜绿,但表面雕刻的花纹依稀可辨——是纠缠的藤蔓和一种奇异的、像是眼睛又像是漩涡的符号。他试图打开表盖,但似乎锈死了。摇晃一下,里面传来轻微的沙沙声,机芯应该早已损坏。
为什么会紧握着怀表死在这里?面朝湖心,是在等待什么?还是在观察什么?
艾文将怀表收起,目光投向幽光闪烁的湖面。湖水看似平静,但深处那墨蓝的光芒似乎在有节奏地明暗变化,如同巨兽缓慢的脉搏。靠近岸边的地方,湖水清澈一些,可以看见水下几米处也散落着一些骨骼和不明物体的轮廓。
“出路在‘回声断绝之处’……”纸条上的话浮现在脑海。这里水声依旧,回声不绝,显然不是。
“规律的水滴声……”他侧耳倾听,除了湖水的轻微荡漾声,依旧没有听到明显规律的滴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