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赌上了自己,只为换他一个真正的、云开月明的明日。
李莲花的目光掠过李寻渡,自然地落在她身后的燕敖身上。只一眼,他唇边那抹温和的弧度便微微凝滞。
燕敖眼下的青黑,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憔悴,都被他一眼看到到。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细微的酸涩和了然。他知道燕敖是为了他身上的毒,为了今日这至关重要的治疗,昨夜可能殚精竭虑,彻夜未眠。
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掠过他的眼底,为他总是牵累身边之人而感到无奈。
“燕敖,”李莲花的声音放得更软了些,带着真切的关切,“辛苦你了。”
燕敖对上李莲花清澈中带着歉然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担忧与焦灼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勉强扯动嘴角,露出的笑容却短促而干涩,很快便消散在紧绷的脸部线条里。
“李神医客气,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燕敖的声音有些发沉,他避开李莲花探寻的视线,侧身让开通路,语气尽量平稳地说道,“东西都已备齐,李神医,请随我去偏房吧。那里更适宜施为。”
李莲花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依言起身。
他的动作依旧从容,只是在他即将迈过门槛,与李寻渡擦肩而过时,脚步却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他没有完全回头,只是微微侧首,目光落在李寻渡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起的手上,继而向上,对上她看似平静无波的眸子。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极轻、极快地弯了弯唇。
那笑容浅淡如晨曦微露,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在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只是一个瞬间,他便收回目光,跟着燕敖走出了房间,徒留门扉轻轻晃动的细微声响。
李寻渡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瘦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她垂在袖中的手,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感,才勉强压下了在他回头对她微笑时,心脏骤然缩紧带来的战栗。
他看出了她的紧张,哪怕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他总是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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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房内,热气氤氲。
一个巨大的浴桶置于房间中央,里面盛满了深褐色的药汤,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其中夹杂着几味至阳至烈药材特有的辛呛气息。水汽蒸腾,将房间熏得暖意融融,甚至有些灼热。
这便是燕敖连日来精心准备的药浴,以霸道阳火,对抗冰魄莲的极致寒毒。
燕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对李莲花道:“李神医,请褪去外衣,入浴吧。待你适应药力,我便开始行针。”
李莲花依言照做,踏入浴桶的瞬间,温热甚至有些烫人的药力透过皮肤丝丝缕缕渗入经脉,让他不禁轻轻吸了口气。
而燕敖已净手,取出了那套细如牛毛、闪着幽光的银针,以及那个装着冰魄莲的冰盒。
他的手指稳如磐石,眼神专注而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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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房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里的情形,也隔绝了所有声音。李寻渡在原地又站了片刻,才缓缓转身,回到了李莲花方才离开的客房。
室内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和那缕清雅的墨味。
她走到他之前靠坐的榻边,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指尖拂过他还残留着些许体温的锦被,最终在旁边的梨花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李寻渡闭上眼,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上,看上去仿佛只是在闭目养神,静待佳音。
唯有她自己知道,那平静的表象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本是一柄剑,少师剑。
自剑灵懵懂初开,到化形成人,她不信天命,不敬神佛,只信自己手中的剑,只信那个将她从冰冷兵器架上拿起,赋予她名字和意义的李相夷,如今的李莲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