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腹深处,似有风声回应,像无数幽魂在黑暗里叹息。真人终于回头,看向姜明镜,目光穿过千年的尘埃,落在少年脸上:“我花了千年,走南闯北,好事我做过,坏人我也当过,直到许许多多的人走到我身边,又走过我身边,最后我才在废墟上建立玉符宗,我取‘玉’为名,并非为了高贵,而是为了提醒自己——玉有裂痕,仍可琢磨;道有裂痕,亦可重续。可我老了,接得上山门,却接不上那三缕被执念撕碎的魂,那些魂魄散了,只留下引起争端的至宝和奇怪的信条。”
“但你不一样,”他抬手,指间凝出一缕微光,光里浮现异化鼎的轮廓,“你有能把碎玉熔成泥、把断剑再铸锋的本事。也许,你能帮玉符宗把那条裂缝,真正接上。”
姜明镜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吊儿郎当:“真人,你这话说的,这种好事不应该让你的大徒弟来?毕竟他最终会继承你的宗主之位,我呢,不过是想借贵宗法宝溜溜弯顺便救救我的,顺带给归元道宗添点堵,而且异化鼎有限制的,宗门教义之类的都不是实物根本用不了。”
“其实我让一令进去过,他差点没有活着出来,”三教真人凝视他,忽然也笑,笑意却带着千年风沙的涩:“你说要给归元道宗添堵那就添堵吧,添得越大越好,把旧日的裂缝,都添成新的路。”他侧身,让开石壁,山腹深处,幽暗像潮水漫出,带着铁锈与铜汁的味道,带着三千年未冷的余烬,带着被时间遗忘的哭喊与笑声。姜明镜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入黑暗,背影被幽风吞没的瞬间,他听见真人低低的声音,从背后追来,像追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活着出来,我请你喝酒。那酒……我埋了一千年,很烈,别醉。”
黑暗合拢,山腹闭合,外界的天光被隔绝成遥远的梦。姜明镜独自站在归元阵的入口,脚下是龟裂的青石,裂纹里渗出暗红,像干涸的血。他忽然想起花果山的风,想起水帘洞的水,想起自己也曾是个只想逍遥的猴子,却被一只只看不见的手,推到今天这一步。他摇摇头,把冰晶葫芦往怀里揣了揣,又拍了拍腰间的异化鼎,低声笑骂:“早知道就不接这活了,万一把小命搭上可就不值当了。”
幽风呼啸,像回应,又像叹息。黑暗深处,古老的阵纹一寸寸亮起,剑气与丹香与碑影交织,化作一张巨大的网,等待飞蛾扑火。而飞蛾,正抖抖翅膀,带着一身不羁的风雪,一头扎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