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的死,仿佛抽走了支撑东魏王朝的一根主梁,整个国家瞬间进入了山雨欲来的紧张时期。权力的接力棒,按照嫡长子继承的原则,交到了高欢的长子高澄手中。这位年仅二十九岁的新任大丞相、渤海王,与其父相比,少了几分沉稳与怀柔,多了几分专断与狠辣。他继续牢牢掌控着晋阳的霸府军事力量和邺城的朝廷政权,对西魏采取强硬攻势,对内则雷厉风行地整顿吏治,打压任何可能威胁其权威的势力,包括他的弟弟们。
在这个强梁跋扈的家庭里,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他就是高欢的次子,高澄的同母弟——高洋。如果说高澄继承了父亲英俊的容貌和果决的权谋,那么高洋则似乎继承了所有被遗弃的缺点。史书记载他“肤色黝黑,面颊肥大,下巴尖锐,全身生有鱼鳞状的皮肤病”,而且“脚踝畸形,走路不稳”。在崇尚勇武与仪容的北朝,这样的相貌几乎是原罪。他沉默寡言,反应迟钝,在公众场合总是流着鼻涕口水,一副痴傻的模样。与光芒万丈、谈笑风生的兄长高澄相比,他就像是一个躲在阴影里的怪物。
高澄对这个弟弟极尽嘲讽之能事。他时常当着众人的面取笑高洋的相貌,曾轻蔑地说:“此人亦得富贵,相法何由可解?”(就他这德行要是能富贵,相面先生的书都得烧了!)他甚至将高洋视为奴仆,随意赏赐物品来戏弄他。而高洋的反应,永远是逆来顺受。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表现出感激和欣喜的样子。面对妻子的劝诫,他也只是默默忍受。他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完美的保护色——一个与世无争、甚至有些痴傻的丑角。
但这层伪装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真实?高洋的内心世界,是一个被严密封闭的熔炉。他并非真傻,恰恰相反,他拥有极其敏锐的观察力和深刻的洞察力。在父亲高欢还在世时,有一次高欢为了测试几个儿子的才智,给他们每人一团乱麻,让他们设法理清。当其他兄弟都在手忙脚乱地解结时,高洋却突然抽出佩刀,一刀将乱麻斩断,并脱口而出:“乱者须斩!”(乱的东西就要斩断!)高欢对此大为惊讶,认为此子果决,非同一般。这个故事清晰地表明,高洋的本质是果断、狠辣,甚至带有一种解决问题的暴力倾向。
他选择隐忍,是一种在“吃人”环境中求存的极致智慧。他深知,在兄长高澄猜忌心极重、权力欲极强的环境下,任何显露的才华和野心,都会招致灭顶之灾。他的哥哥高澄,连功勋卓着、位高权重的老臣都不放过,何况是自己这个有资格竞争继承权的亲弟弟?于是,酗酒成为了他最好的面具。他终日沉醉酒乡,醉生梦死,即使在朝会之上也常常语无伦次,步履蹒跚。他让自己的妻子李氏(李祖娥)也配合表演,在府中穿着朴素的衣物,操持家务,做出一副谨小慎微、安于现状的姿态。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活下去,等待时机。
整个东魏朝廷,从高澄到普通大臣,都几乎相信了高洋的表演。他们视他为家族的耻辱,一个无足轻重的废物。没有人会把这个“醉鬼”和“傻子”视为政治上的威胁。然而,历史的戏剧性,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上演。
公元549年八月,高澄在邺城的北城东柏堂与亲信密谋逼迫东魏孝静帝禅让,登基为帝的最后步骤。他志得意满,认为权力已是囊中之物。然而,他忽略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危险——他身边的奴仆。厨师兰京(原南梁将领兰钦之子,被俘后为奴)因多次请求赎身而被高澄痛斥和威胁,怀恨在心,于是与同伙六人,借送食之机,将短刀藏在食盘之下,突然发难。高澄猝不及防,狼狈地钻入床下,却被刺客拖出,当场砍杀。这一突发事件,犹如晴空霹雳,瞬间将东魏的权力核心炸得粉碎。
消息传来,邺城内外一片恐慌。高澄的幕僚、卫士们惊慌失措,群龙无首。孝静帝在宫中听闻,内心或许闪过一丝希望,觉得这是重掌大权的机会。而远在晋阳的鲜卑勋贵们,则虎视眈眈,准备伺机而动。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那个被所有人轻视的“怪物”,瞬间撕下了他伪装多年的面具。
高洋当时也在邺城。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展现了与其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