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马成精”的传闻,如同春日荒野上的火星,借着风势,迅速燎遍了景城周边的三庄五村。杏花村、相国庄、夫人庄,乃至更远些的村落,人们茶余饭后,无不谈论着这桩奇事。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在乡邻间蔓延。
最直接的影响,便是景城南畔的那段官道和其东侧的石人洼,成了人人谈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的禁地。往日里,这条官道是连接几个村庄的重要通道,清晨赶集的、走亲访友的、下地干活的,络绎不绝。如今,太阳下山后,绝无人敢行走;即便是白天,若非迫不得已,人们也宁愿绕远路,也不愿冒险经过那“闹妖”的地段。尤其是石人洼附近,原本有几片肥沃的田地,如今更是无人敢去耕种,生怕冲撞了那成了精的石马,惹祸上身。
这股恐慌,很快便转化为了切实的经济损失。相国庄有个姓赵的地主,家中有几十亩上好的水田,正好位于石人洼边缘。眼看春耕时节已到,布谷鸟声声催人,田里的水都引好了,可雇请的短工、甚至自家的长工,一听说是去石人洼附近干活,个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给双倍工钱也没人愿意去。赵地主急得嘴角起泡,在庄子里跳着脚骂娘,却也无可奈何。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赵地主思前想后,一咬牙,写了一张醒目的告示,贴在相国庄的庄口和杏花村的老槐树下。告示言明:无论僧道俗凡,何方人士,只要能有办法除掉或驱走那石马妖,使其不再为患乡里,赵家愿出白银五十两作为酬谢!
五十两雪花银,在乡下地方,足够一个五口之家舒舒服服过上好几年的好日子了。告示贴出,围观者甚众,人们对着那诱人的赏格指指点点,啧啧称奇,但一连三天,却无人敢上前揭榜。大家都惜命,钱虽好,也要有命花才行。那石马妖一丈多高,来去如风,岂是寻常手段能对付的?
到了第四日头上,转机出现了。
这天下午,一个身材魁梧、满面虬髯的汉子,风风火火地来到了相国庄赵地主家门前。这汉子约莫三十五六年纪,豹头环眼,皮肤黝黑,身穿一件半旧不新的粗布猎装,腰间挂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浑身散发着一股草莽豪气。他便是景城东边董家村有名的猎户,名叫董空如。此人自幼在山林中厮混,练就了一身好本事,胆大包天,据说曾独力猎杀过伤人的野猪和狼群。但他也有个显着的毛病——嗜酒如命,无酒不欢,酒量极大,酒品却不算太好,喝多了便喜欢高声喧哗,天不怕地不怕。
董空如显然是刚喝过酒,脸上带着几分酡红,酒气熏人。他指着门口的告示,声若洪钟地对门房道:“去,禀报你家赵员外,就说董家村董空如,前来替他除妖!”
赵地主正在屋内唉声叹气,闻听有人揭榜,大喜过望,连忙亲自迎出门来。一见董空如这般魁梧雄壮的体魄,先自有三分欢喜,再听他那满不在乎的口气,更是觉得找到了救星。当下便将董空如请进客厅,奉为上宾,吩咐厨下赶紧准备酒菜。
席间,赵地主将“石马妖”之事细细说了一遍,言语间不乏添油加醋,将那怪物形容得更加凶恶恐怖。董空如一边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边听着,听到最后,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桌上,哈哈大笑道:“我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妖魔,原来不过是块成了精的石头!赵员外放心,这等物事,最是欺软怕硬!今夜我便去那石人洼,会会这孽畜,管教它知道知道厉害,从此再不敢现身!”
赵地主见他如此豪气,心中大定,连连劝酒。董空如也不推辞,放量痛饮,直喝到月上中天,酩酊大醉,方才提着他那柄锋利的猎刀,步履略显踉跄,却依旧气势汹汹地往石人洼方向而去。
夜色深沉,一弯残月挂在天边,洒下清冷黯淡的光辉。石人洼一带,荒草萋萋,夜枭啼鸣,比白天更添了几分阴森鬼气。几尊残缺不全的石人、石兽歪歪斜斜地立在荒草中,在月光下投射出扭曲怪诞的影子,仿佛随时会活过来一般。
董空如醉眼惺忪,打着酒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那尊最为显眼、也是唯一还算大体完整的无头石马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