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的钟鼓声余韵未散,弘历踏着午后微暖的日光走出乾清宫。龙靴碾过汉白玉的御道,袍角沾了些春日的浮尘,连日处理奏章的疲惫在眉宇间凝着浅淡的倦色,唯有提及长春宫的那一刻,眸底才漾开几分柔和。随行的太监早已备好了步辇,他却摆了摆手,沿着宫墙下的柳荫缓步前行——这几日皇后病着,他总想着慢些走,仿佛这样便能多匀出几分心思牵挂那卧病的人。
长春宫的朱门虚掩着,门内飘出淡淡的参汤与药香,混着廊下新绽的玉兰气息,倒也冲淡了些许沉郁。宫女见是皇上驾临,忙轻手轻脚地推开宫门,屈膝行礼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弘历颔首示意免礼,径直穿过正殿,掀帘踏入内寝。
帐幔低垂,绣着缠枝莲纹的锦被下,富察琅嬅半倚在引枕上,脸色虽依旧苍白,却比前几日见了些血色。她听见动静,缓缓抬眸,望见弘历的身影时,唇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轻得像羽毛:“皇上来了。”
弘历几步走到床边,顺势在铺着软垫的脚踏上坐下,目光落在她露在被外的手——那双手曾为他理过朝服、为皇子绣过肚兜,如今却瘦得见了骨,指尖泛着微凉。他抬手轻轻覆上去,温声开口:“朕看皇后的身子好多了,比昨日瞧着精神些。”
“托皇上的福,”富察琅嬅微微侧过身,避开他掌心的温度,声音里带着病后的沙哑,“这几日天暖起来,晒着窗棂透进来的日头,身子倒真松快了些。”说话间,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即便殿内烧着地龙,也仍觉四肢泛着寒意。
弘历点点头,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里带着几分期许:“朕盼着你能尽快好起来。再过几日便是亲蚕礼,那是后宫表率的大事,朕还等着皇后亲自去主持呢。”亲蚕礼向来是皇后的职责,关乎国本农桑,更显皇后母仪天下的身份,他自然是希望富察琅嬅能亲往的。
话音刚落,富察琅嬅便轻轻咳了两声,她忙用丝帕掩住唇,咳得肩头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她望着弘历,眼神里带着几分歉疚与虚弱:“臣妾也想亲去,只是这身子实在不争气,稍动一动便乏得慌。不如皇上另择他人代为主持,也好不耽误了礼数。”
弘历沉吟片刻,指尖在她手背上顿了顿。亲蚕礼非同小可,代为主持者需有足够的身份与体面,后宫之中,娴贵妃甄嬛如今协理六宫,倒也合适。他抬眸看向富察琅嬅,语气笃定:“既然如此,你安心休养,便让娴贵妃代替你去主持吧。”说罢,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还有件事,朕想和皇后商议。”
“皇上请说。”富察琅嬅缓缓舒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释然。谁代为主持亲蚕礼于她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只要她还活着,长春宫的主人一日不换,她便是这后宫唯一的皇后,旁人不过是暂代罢了。她调整了下姿势,静静等着弘历的下文。
“永璜也到了开府的年纪了。”弘历指尖轻轻敲了敲床沿,语气平淡无波,“朕想着近日便为他选位福晋,定了亲,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皇后怎么看这事?”永璜虽是长子,却并非嫡出,且自幼养在甄嬛膝下,他对这个儿子虽无苛责,却也少了几分对嫡子的期许。
富察琅嬅闻言,睫毛轻轻颤了颤,她望着帐顶绣着的鸾鸟图案,声音温和却带着分明的界限:“皇上,永璜如今养在娴贵妃膝下,日常起居皆是贵妃照料。这选福晋是关乎他一生的大事,皇上还是先问过娴贵妃的意见才是,臣妾不便多置喙。”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眼底浮起几分恳切,“皇上既说起永璜,臣妾倒也想起了璟瑟。”
“璟瑟?”弘历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语气里满是疼惜,“璟瑟如今不过才十二岁,便是指婚也太早了些。更何况她是朕的长女,自小娇惯着长大,朕还想多留她两年,看着她再长几岁呢。”璟瑟是富察琅嬅所出,模样肖似其母,性子却活泼些,向来是他心尖上的宝贝。
富察琅嬅的眼神暗了暗,她轻轻攥紧了身侧的锦被,指节泛白:“臣妾知道皇上疼爱璟瑟,可臣妾这身子……时好时坏,自己也说不清能撑到哪一日。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