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暮色漫过紫禁城时,暑气仍未褪尽。明黄琉璃瓦被西天酡红的夕阳镀上一层暖金,连檐角的走兽都染着几分热意,唯有咸福宫的朱漆窗棂外,早早挂了层竹帘,将灼人的余晖与聒噪的蝉鸣一并隔在殿外,只漏进几缕昏沉的光,倒显得殿内比别处更显滞闷。
顺嫔立于自己宫中的暖阁内,案上冰盆里的碎冰正缓缓融化,沁出的凉意裹着案头荷叶盏里的莲子香,冲淡了些许暑气。她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青瓷瓶上的如意纹,耳中听着心腹木禾低声回禀——“奴婢刚从咸福宫角门绕了圈,齐大人午后进去诊脉,这会儿刚提着药箱出来,衣摆上还沾着点院角石榴花的花瓣,只是脸色沉得很,倒像是诊完脉没半分喜色。”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中却无半分暖意,只比案上的冰更凉。皇上暗中召回齐汝,明着是为高曦月调理暑日里愈发重的寒症,实则是要借太医之手,不动声色地牵制手握重权的高家——这层藏在“恩宠”背后的算计,旁人或许被暑气熏得昏了头,瞧不透其中关窍,可她在深宫摸爬滚打,早练就一双能穿透虚情假意的眼睛。高曦月那副骄纵皮囊下,藏着对皇上恩宠的执念,藏着对家世的依赖,这份脆弱,恰是她可以借力的支点。
“备轿,去咸福宫。”顺嫔缓缓起身,孔雀蓝纱质宫装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细尘,却连一丝声响也无,“把我前日让小厨房晾的金银花露带上,就说给贵妃娘娘解解暑气,清一清暑日里的烦闷。”
木禾应声而去,不多时,一顶竹编凉轿便悄无声息地停在咸福宫门前。顺嫔扶着木禾的手步进宫门,鼻间先扑来一股混杂的气息——煎药的苦香混着殿内熏的龙涎香,被暑气一裹,黏腻得让人胸口发闷,连院角新开的石榴花,都压不住这股沉闷。她刻意放缓脚步,待走到寝殿门口时,恰好听见里面传来高曦月不耐烦的咳嗽声,夹杂着茉心低声的劝慰:“娘娘您慢些咳,小厨房刚冰好的酸梅汤,奴婢给您端来润润喉?”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她轻轻叩了叩朱漆门,声音柔婉得像浸了冰的泉水,行礼时,鬓边银簪上的珍珠轻轻晃动,映着檐下挂的竹帘影子,衬得她姿态愈发恭谨。
床榻上的高曦月半靠在引枕上,手里捏着柄素面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额角沁着层薄汗,显露出几分暑日里的狼狈。听到声音,她只掀开眼皮扫了顺嫔一眼,语气里的疏离比殿外的暑气更重:“本宫身子不适,暑气又重,没力气待客。顺嫔心意到了便好,回去吧。”
她们虽因共同的“敌人”有过几面之缘,却从未有过半分真心。高曦月瞧不上顺嫔,总觉得她身上带着股“野气”;顺嫔也厌弃她仗着家世与恩宠的骄横,连生病都摆着贵妃的架子。此刻的虚与委蛇,不过是深宫夏日里,又一场心照不宣的敷衍。
顺嫔却没动,反而上前一步,眼底浮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妾听闻娘娘近来病情愈重,暑日里更是夜不能寐,连食水都进得少了,特意来为娘娘寻个解困的法子。”说着,她朝木禾递了个眼色,木禾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殿门外,顺手将竹帘又拉严实了些。
高曦月见状,眉头皱得更紧,手里的团扇也停了,抬了抬下巴,对身边的茉心说:“你也出去守着,没本宫的话,谁也不许进来——尤其是别让小厨房的人来聒噪。”待殿内只剩她们二人,她才冷笑着开口,声音里带着暑气催生的烦躁:“你能有什么解困的法子?齐汝是太医院院判,他都治不好本宫的寒症,你一个连太医院的药味都闻不惯的人,也敢说这话?”
在她看来,顺嫔此举不过是借着暑日探病的由头攀附,或是想从她这里套些话,可无论哪一种,都让她心生厌烦——连病中清净,都要被人打扰。
顺嫔却不恼,反而在床榻边的锦凳上坐下,纱质的袖口轻轻扫过凳面,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殿外的蝉鸣听去:“娘娘误会了,臣妾要解的,不是娘娘身上的病症,是娘娘心里的结。”
“心结?”高曦月猛地坐直
